石头的村庄

这世界，造物主总是如此公平。上帝给了阿拉伯丰富的石油，必然要赋予他们浩瀚的沙漠。和非洲美丽却又贫穷的大草原一样，石头的村庄既那么神异，又那么贫瘠，令人不忍卒读。

石头的村庄坐落在湖南省涟源市西北边陲的山林深处，在当地人夸口“除了汉口就是伏口”的那个乡镇，有一个名副其实的名字：石联村。这里山高路远，荒野茫茫，若非有人介绍，你根本找不到那条通往最初岁月的路。被发觉不久的国家地质公园湄江风景区连绵数十里，那些看起来美丽得叫人心动的风景，山峰冷峻，流水幽寂，石洞古朴，其实相对而言无比丑陋。石头的村庄也是丑陋的，荒芜遍地的灌木丛中，杂乱无章的石林，水源稀少，在贫瘠的土地上栽种古老的作物。老人们说，这是一个拉屎都不生蛆的地方。红薯，玉米，烤烟，百合，是人们常见的农作物。一年到头，干冷寂然，除了那千姿百态的石头外，村庄就像低头走路的老人，沉默无言，神情黯然。

多年以前，我曾经路过这个石头的村庄。那时，我们都还年轻，在湄江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教书度日，一个无聊的下午，就相约到这个村子去看一个美丽的女孩。女孩是个代课老师，周六回了家，我们顾不上风雪交加，步行十多里路就为看上一眼。沿途的风景只有看不尽的石头，整个村庄都散落在石头之间。女孩家人甚是热情，对于贸然的造访者以最亲切的礼遇，记得那夜的烙烧红薯粉，是我们吃过的美味佳肴。这当然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在风雪之夜的归途，我们都渴望神奇的石头如传说一样，给我们无限的遐想，但是什么也没有，只有日子如飞地度过。

人的经历总是那么刻骨铭心地影响着一个人的梦。二十年后，当我再次踏上寻梦之旅，看到的场景依然鲜活在记忆里。整整二十年了，石头们还是老样子蛰伏在丛林之中，还是微微秋风一言不发，还是那般丑陋模样。石头的村庄和所有的村子一样，被南下打工的潮流掏空了内脏，越发贫瘠的土地上依旧栽种着古老的作物，老人和孩子正在秋阳下收获着多年以来微薄的希望。对于我这个曾经逃离的陌生人，勤劳善良淳朴的乡亲依旧以热情好客的姿态迎迓着我，他们无怨无悔地耕耘种作，又无欲无求为外来人指路导向。这是一群生活了五千年的亲人啊，依然保持着生活的爱和感恩，在遍是石头的贫瘠的土地上不舍地繁衍生息。而我，像逆行的时光机，回溯到这个已经遥远的村庄之中，到底要追寻什么呢？

正如造物主的恩赐，每个人的一生必然患得患失。我无法找回自己的脚印，也无法更新岁月的痕迹，默默地看望石头的村庄，一声不吭地走了。但我坚信，在这个石头的村庄里，沉默的石头们一定有自己的话语，一旦说出来，将是世界上最豪壮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