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岸，一只失足的犬静静徜徉

我喜欢猫，对狗从来就没喜欢过。童年的我两次被狗咬过，注射狂犬疫苗花掉了家里二百多块钱。我清晰的记得9岁那个夏天的早晨，父亲从大爷家的井里取出头天晚上买来的疫苗领着我到医生家注射的情景。那个夏天很热，我却因为向下望见十几米深的井水晃动着波光的瓦凉和瓶装疫苗的晶莹清澈而清爽无比。我也看过各种各样的狗，它们或成群结队的耀武扬威或两条狗站在大街上忍受着小孩子们石块的偷袭和路人奇异的目光全神贯注地做着苟且之事或狂犬吠日或狗急跳墙或摇尾乞怜或狗仗人势……总之，狗带给我的更多的是没有尊严的趋附和张牙舞爪后的求乞。

可是，今年中秋节在大凌河边看到的一幕改变了我对狗的一贯认知。那天我看到了一只坚毅的狗和一只有情义的狗，它们相依相伴、亦步亦趋，宛若兄弟般、情人般不离左右、气味相投。

那是一个秋阳温厚的下午，我和妻子领着女儿在大凌河小波罗赤村一段漫步。沿途看到了柏油路两边渐多的垃圾，知道工业建设和商业繁荣少不了这些虽不让人待见却时刻离之不得的副产品。我们也看到了一座建筑得宛若花园般漂亮的寄宿制示范性高级中学，学生们在假山旁、在联廊里、在凉亭下、在草坪上三三两两地读书、散步、唱歌、沉思，让我遗憾自己的青春岁月竟没有如此这般的浪漫优雅。我们向河上新修的斜拉桥上缓缓走去，孩子累了我要背着她。那宽阔的桥面、洁白的路灯和河里排成一行醉心畅游的小鸭子构成了牵曳我们向前去的风景。

“等等，爸爸，慢些走。看前面有两只小狗！”女儿用胖胖的小手指示着前方。只见前边确实有两只板凳狗，一只白色狗的两只前腿搭在另外一只黄色狗的后腰上。我以为要发生恶心人的一幕，便劝女儿不要看，听校园里放出的歌曲好了。可我刚出口，便发觉自己错怪了那两只狗。白狗的爪子此时已经搭拉了下来拄地了，它开始迈着小碎步屁颠颠地往右跑。而那只黄狗扭过身正朝向我们，可它的身体晃悠悠的、时不时地就向前倾、趴一小会儿、还努力地想站起来，却始终无法站直----哦，它是个跛犬，左前腿少了小半截……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女儿和妻子，我说这只小狗好了不起，残废了，还有闲心出来玩、出来打情骂俏、出来欣赏这满城尽染的秋色、一碧万顷的秋波……妻子说，那只小黄狗虽然腿瘸了，身体却依然能匍匐向前，它身体的移动依然灵活只是姿势不够优美罢了。女儿说，她看不见小狗的伤口在那里，看来这只狗已经受伤和痊愈好长时间了。我说，这只小黄狗挺幸福的，它有小白狗做伴，不寂寞不无聊，那只小白狗对它真是一往情深、义薄云天啊……说话时，我们离小狗有三十多米远，我没带相机，无法把小狗们的亲昵一幕摄入到镜头上，所以我们也就无意去靠近它们、不忍心它们生活的平静和撒欢时“汪汪”声的嘹亮和干脆。

回来时，我们又看到了这两只辛酸而可爱的小狗。它们还在夕阳里忘情地欢叫和欢跳，一会儿它把它尥倒，一会儿它让它骑在背上休憩，一会儿一足悬空三足挺立，一会儿四足着地等着同伴给抓痒痒……那一刻，我的心里有些发凉、眼里有些发涩。我想到了电视上报道过的一只被截掉两条前腿的狗怎样成为全美国人民为之倾倒、为之敬佩的美国英雄的故事……那一刹那，我后悔自己没带相机来，后悔错过了这样一个记录和承载爱、温暖、信任、永恒等种种信念的历史性场景与历史性机缘……

好歹我灵魂的缺失还有对闪光瞬间的牢靠而温馨的回忆可供弥补。从此以后，每当想起那只小狗蹒跚着四肢劲步走向河的彼岸时，我的内心总会溢满祝福和感动，从不会因为那只是区区一只受虐的畜牲而付之以嘲笑。我相信众生平等，你的柔情我不会永远不懂，我的精彩也不会在你的世界永远荒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