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世态
一
男人年逾五十。平素里是再谨慎不过的一个人，当不大不小的官，家底不厚亦不薄，与人交往，总能恰到好处，不离不疏。这样的男人，沉稳可靠，内敛有度。所以我一向是蛮欣赏他的。我从没听说过关于他的绯闻，在如今这么一个轻浮的社会里，似乎比较难得了。
那天，家里兄弟连襟们一块坐着喝酒聊天，氛围很不错。男人比较好酒，平日里应酬什么的从没出过什么差子，可是那晚，也许原本心情就不太好，或者气氛确实不错，总之，男人渐渐就喝高了。喝高后的男人看去仍然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失态的地方，只是言语里开始渐渐地激奋起来。
他指着自己一边坐着的妻子说，你们信吗？你们信不信，就她，都能有外遇。我一直不肯相信这个事实，可是种种迹象都表明，我不是无事生非。哎，你们不知道，我有多郁闷。
这话一出口，家人就失笑了，这怎么可能嘛，就是全天下的女人都出轨也轮不到她嘛。
他的妻子向来只在家安分守纪地相夫教子，不逛街，不搓麻，也没什么朋友，长相么？也没倾国倾城貌，相反，是再普通不过了，她皮肤黑，身材粗犷，就连说起话来嗓门都是老大的，一幅很冲人的样子。可是女人是很贤惠的，对男人也是极好的。
女人白了男人一眼，懒得理他。我一旁细瞅着他们，似乎在家里就此事俩人也是有过争执的。于是我心里乐开了，看不出啊，这男人的想像力够丰富的，而且瞧那气愤填膺醋意泛呈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分明是言之凿凿嘛。
男人说，我告诉你啊，别看我老出差在外，我总有一天会给你来个回马枪，你可千万别给我逮着喽，那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么一个稳重的人，原来也有内心不自在不放心的地方啊。也许这样还是好事呢，平淡无奇的生活里平白生出一个假想敌，似乎也有那么一点意思。
二
他呢，是我的同事。前两天我才喝过他的喜酒。算起来我喝过他不少的酒了，搬家酒，孩子升学酒，还有很多年前的结婚酒，哦，这回喝的是梅开二度酒。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所以再婚，或者再再婚都再正常没有了，我叹服的就是这个人从来对生活都是那么地充满热情，这个，其实很难得的。
他为人行事一向高调，从前和前妻一起时便是张扬得不得了，算来也是近二十年的老夫老妻了，在外人眼前却常常出双入对的，显摆着恩爱。他们也经常四处旅游，或者折腾点婚庆日什么的，总之看上去幸福而美满。可是到底还是说离就离了，离了他也没什么颓废的样子，照样穿着粉红的衬衣，脚踩着亮得不能再亮的皮鞋，仍然春风得意，并且开始交女朋友，一个接一个。他说，这回我一定要好好看清了，从前那个不牢靠，给我找了太多麻烦。（他们离婚是因为那女人有了外遇）。一般人历经婚姻滑铁卢都会沉寂一阵子。可他不，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半年后，他高调地再婚了。买房装修然后置办婚宴，一样也不少，看到他时总是一幅幸福忙碌的样子。也许是给从前的那个她看？我想不会，这是性格使然。他的办公室里，从来一切都是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的，连一台破电脑的键盘上都精心折了一个纸盖遮挡灰尘，他的细致经常让我们这些大大咧咧的女人看着惭愧。我的女同事姗说，这么注重细节的男人一定是一个相当热爱生活的人。
我觉得很对。
三
他是公务员。在咱们这社会，公务员的地位还是很高的，所以他的自我感觉一向是相当良好。再说他是早年的厦大毕业生，文采有口才更不缺，只要他在的场合往往能见到他眉飞色舞地高谈阔论。真的，他看上去就是一幅春风得意马蹄弛的模样。
这人有个怪癖好，我是这么认为的。他喜欢装修，热衷于装修那些鸡零狗碎的事。这事有点费解。他的一些所作所为让我觉得他没去当装潢设计师可惜了。
有些人，天生就精力过剩，喜欢有事没事地折腾，当然如果蘘中羞涩自然没什么可折腾的，毕竟折腾还真得有这个能力。其实作为外人的我本不该对此有何非议的。然而我，看着实在有些奇怪。
他买房，一处一处大大小小地买，光是车库就有三间，看不出是为了投资，似乎纯粹就为了他那点装修的癖好。所有的房屋都没出租的，他说咱不缺那点钱。十几个平方的车库半点不含糊地装修，每一间都五脏俱全，有厨房有卫生间还有空调。有时连地面下都不放过，一会儿做地下室，一会儿想想不妥再填上。今天装修好一间，过上一阵感觉不好了，再拆了重新装修过，几间房轮番上阵。后来在厦门买了一套房，不大，四十个平方。临着海，其实满不错，可是也得装修吧，装修队呢，这些年已经很像是他御用的，就那一帮人，好吃好喝地供着，都成了他的朋友，当然朋友这词儿有点可疑，也许都当他很二呢，顺便着蹭吃蹭喝，何乐不为。装修队是本地的，去厦门人坐火车也得十几个小时才到得了，他用了一年的时间愣是就把这一拔人带来带去地弄完了装修的事，材料什么的都是一车一车运过去的。我很是怀疑这一拔人的开支是不太会低于那笔装修费的。装修后房子看上去很漂亮，也很高档。只不过一年至多住上十天半个月，剩余的日子就空洞洞地摆在那。
十年，他似乎只做了一件事，没完没了地装修。现在这一家子还在丈母娘家住着，因为厨房装修了半年还没完工呢。
四
再说一个小姑娘，十岁了吧。瘦瘦小小的，很乖很文静，非常努力地读书，成绩相当不错，是爸妈和老师的骄傲。
这孩子有一个非常不一般的特点，就是非常非常地节俭。她的父母开着一家私人诊所，收入很不错，也从没刻意强调孩子节俭的意识。可这孩子打小就把钱看得极重极重。家里若经了她眼的开支一律就要能省则省，电灯都不能多开，人一离开马上就得熄了，如果谁一时忘了，她会懊恼地瞪你一眼。
出门呢，从来不打车，公车都不坐，所以妈妈很怕带她上街，什么也买不成呀，上街做什么？不仅自已不买新衣，看到妈妈花钱，心尖上也在隐隐生疼，有时看到妈妈买回的东西多了些就会生闷气，一整天都不理人。给她的新衣怎么也不穿，不穿大家就不会再买了嘛。所以这孩子有看到她时基本就穿着校服，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了。小姑娘也看爱书，可只看不买，买书也很花钱呀！所以她只到书店去，一看一个下午，然后走路回家，很满足很快乐的样子，似乎赚着了。
这样的小孩，让人看着有点奇怪，不知道对是不对。生活如果从这么小的年龄就开始束缚着不得自在，我不知道有没有意义。毕竟人若一生为金钱所奴役，似乎也不是什么幸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