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说,我听老头儿讲故事

2010年11月18日来源: 网络文章心情故事

兄弟说,我和他的结识,始于赤裸裸的肉体碰撞。在大众浴池,这老头儿有意无意撞了我一下。我多少有点反感地瞅他一眼,老头儿挺冲,说,年轻人,脾气别太暴。

兄弟说,就这样,我俩认识了。老头儿的右大腿外侧,有一个8平方厘米左右的肉坑,走路时现得更明显,像大脸女子笑出的大酒窝。

兄弟说,聊了几句家常后我俩熟悉了。老头儿说,解放战争胜利后,他所在部队驻扎在锦州。1950年,部队奉命开拔,抗美援朝。

兄弟说,老头儿往稀疏的头发上抹着焗油膏,自豪地说,大女儿给我买的……打仗那会儿,洗头都难,连个肥皂也没有。

兄弟说,老头儿80多岁了,身体挺结实,尤其是记忆力特别好。也许是因为记忆深刻吧。老头儿说,解放战争,因特殊原因,他只在训练时开过枪,但没打过仗。胆子没练出来,所以在朝鲜战场挺害怕的。有一次冲锋,战友们都嗷嗷地喊叫着往前扑,前面的一排排倒下,后面的一排排补上;再倒下,再补上。当年才20多岁的老头儿,紧张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胡乱开着枪往前冲,干吧!多跑一步,就赚多喘一口气!……双方都死了不少人。咱胜利了。

兄弟说,老头儿又夸了女儿给买的名牌洗发水,接着说,李承晚的伪军还好对付,美国鬼子是真不好弹弄啊!有一次,我们遭遇美军,他们不到10个人,俺们一个连。这逼玩意装备钢钢的,火力太猛了,咱的步枪根本使不上劲。啥?喀秋莎火箭炮?嗨,那是后来才有的,再说了,连里哪有那玩意?!唉,几分钟就牺牲了6名战士。上级下令撤退。我一看我那处了好几年的家乡的老战友也死了,眼睛真红了。喊一句,草你妈鬼子,我跟你拼了!爬起来端枪我就要冲,班长眼疾手快,一把给我薅住摁躺下,大声骂我,你妈隔壁的,送死去啊?!给我撤!我大声哭着猫着腰撤退。想想也挺后怕的,唉,我捡了一条命。对了,我班长也是咱老乡。

兄弟说,我要给老头儿擦身子,他说,咱俩让搓澡的挣点钱吧,怪不容易的。我顺嘴说,可不,这社会太黑暗了,老百姓过得太难了,都怪……老头儿火了,你懂个几把毛!经是好经,可歪嘴子和尚哪没有?你看文强,你看黑社会,党和国家不正在收拾吗?!

兄弟说,我不服,在心里靠了好几下。老头儿不爱聊这话题,脸阴沉下来,像被炮火渲染过的老树。我转而赞美起火灾、水灾和震灾时奋不顾身救险的军人,老头儿就缓了脸色,说,不管是战争时期还是和平年代,咱的党,咱的人民子弟兵从来都是好样的!你看咱一演习,美国佬不也慌嘛!

兄弟说,老头儿终于唠起了腿伤。1951年冬天,俺们衣服单薄,猫在山上冻完了,跟冰棍似的。好多架美军轰炸机来了,飞得太低了,几乎都能看清驾驶员长得那鸟样儿。电影里演的用步枪打飞机那是扯淡,一个炸弹响了,你能觉得整个山都在晃荡,站都站不住,根本就没机会还击。有很多躲在战壕里的战友都被炸起来的土石活埋了。活着的赶紧往刚炸过的地方跑,我也是。就在我刚要跳进弹坑时,飞来一块弹片。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我躺在战地医院;康复后,被安排回国了。

兄弟说,老头儿穿的衣服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他对我语重心长地说,孩子,这么说吧,如果你经历过一次生死考验,就知道了,现在的日子,怎么地也比过去强一万倍!别要求太多,好好干,能吃饱穿暖,能快乐地活着,就是幸福啊!

兄弟说,尽管我不赞同老头儿的说法,但我也没打算跟他理论。俩人都不舒服,何苦呢?何必呢?

兄弟说,跟老头儿出了浴室。他说,1998年初秋的一个雨天,他突然想去抗美援朝烈士陵园凭吊亡灵。荒凉的陵园让他心痛得泪水恣肆。老头儿说,我收起雨伞,站在雨中,给战友们致以军礼。你说怪不怪,雨,竟然停了!

兄弟说,老头儿讲这件事时,冲抗馆方向敬了个军礼,那只枯槁但不抖不颤的右手,很让我震撼!

兄弟说,嗯,对了,这大爷爱听我叫他老头儿!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