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彼岸

2010年12月04日来源: 网络文章心情故事

吴老汉活了九十岁,算得上是高寿了。曾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恶毒地盼着他早死。

在儿时的记忆中,吴老汉是十分健朗的,虽然已经白发苍苍,口齿不全,岁月的痕迹也在脸上纵横成和蔼和慈祥的标志,但只要一张口,爽朗的笑声传来,就会让人觉得他一点都不像七八十岁的老头。

先前,吴老汉一直和他老婆相依为命。他老婆由于患病,长年瘫痪在床,不能走动,不能说话,和植物人没什么两样。由于行动不便的缘故,吃喝拉撒睡全在床上,吴老汉就耐心地给她端吃喂喝,把屎把尿,十几年如一日,谁也没见他抱怨过。

站在门前的草垛上,就能看到吴老汉的家。那是三间低矮的土屋,两间是正房,另一间是斜房。门前的竹竿上总是晾着一长排洗好的尿布。我是喜欢去吴老汉家里玩的,他总是有各种美味的食品在等着你,那是吸引我的一个重要原因。吴老汉是很疼爱小孩的的,又很喜欢讲笑话,所以小孩都喜欢他。

“干啥去啊?来过来坐会儿!”远远的就能听见吴老汉的招呼声,这一般都是招呼大人们的,大人进了门,无非是递烟端水,若是老头儿,他会把自己的烟袋装上慢慢的一袋烟递过来。然后就东南西北的闲谝一通,不是东家地庄稼长的好,就是西家的牲口养的壮,要么就是这家的孩子有出息,那家的儿子能赚钱。要是小孩儿的话,他会说:“往哪儿跑呢?来,过来,爷给你说话!”这时候,小孩儿总能得到一些意外的奖励,可能是拌过白糖的油酥花生米,也可能是油炸过的米饭锅巴,夏天,就可能是黄瓜或者西红柿,秋天,则可能是蒸熟的栗子或者晒干的油核桃,冬天的话,就一定是香甜的柿饼和柿皮。

吴老汉总是忙碌着的,你见到他时,他要么是在苞米地里锄草,要么是在稻田里镐秧,或者就是忙着种,忙着收。在家里,他也总是闲不下来,要忙着做饭、喂牲口,忙着给他老婆喂饭、洗澡、洗尿布。

吴老汉不仅能干,还很能吃,干米饭他要吃足足三碗,村里的小伙也会时常感叹自己不如他强。吴老汉的刚强在方圆几十里那是出了名的,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

听爸爸说,吴老汉是有一个儿子的,十七岁就外出打工了,此后一直都没有音讯,村里人都认为他是在外地出事了,后来又听从外地回来的人说曾看见过他,似乎是在外面发了洋财!这样想想,吴老汉真是挺可怜的,都说养儿防老,他那么大岁数了,不仅不能安享晚年,还得照顾自己瘫痪的老婆,年年月月,他就那么守着孤独过日子!

中学以后,回家的机会就很少了,所以也就很少能见到吴老汉。偶尔遇见时,他总是高声地叫我“秀才女子”,一有机会,总要拉我到他家坐坐,可能是因为长大了,知道害羞了,也就很少去了!

去年冬天,吴老汉的老婆去世了。我不在家,后来回家后才知道。再见到吴老汉时,他似乎没有以前硬朗了,不再大声地笑了,昔日的神采奕奕也消失不见了,只是呆呆地坐在门口,浑浊的双眼动也不动。

年三十,爸爸让我去看看吴老汉。我端着饭菜站在门口,久久地不敢进去。曾经那么熟悉的地方,如今,竟会让我感到害怕。我大声叫了几声“爷爷”,却没有得到回应,怯怯地走进屋里,看见吴老汉蜷缩在床上,屋子里阴冷潮湿,寂静得可怕,我又壮着胆子叫了一声,那被子动了一下,接着,才听到了他低沉的回音,我扶他坐起来,为他吃带来的饭菜,他艰难地咽了几口,就说不要了。两行浑浊的泪从那双呆滞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我转过身,不忍再看。

屋子里太冷,我连着打了好几个冷颤,这样冷的天,不生火,一个老人怎么能受得了。我放下碗筷,出去抱了一堆木柴,生了火,就回去了。

中午,爸爸让我去接吴老汉,我没去,我害怕见到他那双混浊的眼睛,害怕那双眼睛里流出的浑浊的泪。爸爸去了,但吴老汉并没有来,爸爸只能让弟弟把饭送过去。

爆竹声声,万家灯火,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飘出诱人的香味,温暖的火炉边上笑声开出了花朵。突然间感到莫大的讽刺,明明在同一个世界里,当一部分人热情洋溢地吃着团圆饭笑声不断时,有一部分人却在与孤独和寒冷做伴,甚至于想要吃一口热乎的饭菜都成了奢求。

我坐在火炉边上生气,可我究竟在气什么呢?爸爸说,人生一世,啥事情都是不可预料的,吴老汉硬气了一辈子,年老时却如此孤单、凄冷,谁能想得到呢?从那天起,我开始恶毒地盼着吴老汉早死。

今年春天,吴老汉去世了,村里人出钱把他安葬了。爸爸告诉我的时候,我还是哭了,尽管我盼着他早死。

很快,我不再伤心了。我想,于吴老汉来说,死该是一种解脱吧!属于他的幸福,应该在彼岸吧!另一个世界里,他一定笑的更爽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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