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的心

十一月过去了，十二月也过了一旬，虽然房后的那棵老榆树依旧恪守着节气，光秃着全身等待严风酷雪的洗礼，但是这个冬天似乎真的已经把南京给忘记了。中午向阳的南边车库门前，阳光停留在阳春三月。一位老人常搬来躺椅，身边的地上铺着一床旧棉被，上面睡着两只穿着衣服的小狗。老人不停地和小狗们说着话，被惯坏的小狗们只顾慵懒地睡着自己的觉，一点声音也没有。阳光把稀疏的头顶照得透亮，晒着老人脸上心满意足的笑容，半合的眼把整个世界都装进了躺椅里。我庆幸那不是我的车库，才没有打扰了这一幕暖洋洋的安祥。

自从我学会了网购，买回的衣服总不被朋友们看好，因为那千篇一律的自来旧，把新奇的眼光一扫而落。偶然一次，我搜到了香云纱，立刻被这独特的染整技艺迷得目瞪口呆。这是中国一种古老的手工制作的植物染色面料，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它以桑蚕吐丝织成的提花纱罗织物做坯绸，利用薯莨茎块的汁液，多次晒于练熟的坯绸上，晒干后使织物粘聚一层黄棕色的胶状物质，再用含氧化铁成分的泥土均匀的涂布于织物表面，经水洗后，胶状物变成黑色，成为正面乌黑色而背面黄棕色的手感挺爽柔润的织物。是旧时南方常用的夏季面料，由于穿着走路会“沙沙”作响，所以最初叫响云纱。镶绿龟背纹、蛇纹、树叶纹、水滴花纹……那些混杂着缠绕于记忆中的色泽，凝重而亲切，如同它的名字，能将皮肤和心灵都安抚得既软滑又坚韧。既使知道天就要冷了，我还是沉浸于思纣着去寻觅拥有。

今早出门，世界忽然被翻过了一页，空中、地上都是潮湿枯黄的落叶，我的心仿佛在一夜之间旧了。怀旧怀旧，感怀和念想着的这份旧，好像已等了几百年。铅华洗尽，只有那发黄的古典小说在风里翻过一个又一个世纪。茶馆里昏黄中冒腾的烟气，门缝下透出的一丝灯光，我似乎被不断地变小，小成大宅里最小的那个生命，能天天见到大人，见到老人，还能见到比老人还老的老人。四世同堂的大鼓京腔，就是铮鏦过管弦的古老心跳。

骤降的气温提醒我准备好更厚实的冬衣，我打开衣厨，里面还挂着妈妈的衣服。生活好像只有成为历史了，才能沉淀出珍贵。而曾经拥有过，又未真正珍惜到的那份珍贵，结痂成千百年的痛，再也不能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