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

作者: 宁静的湖2011年01月01日来源: 倚栏轩日志网QQ空间经典日志

婆家的院里有两棵枣树。每当站在树下,抚摸着粗糙的纹理,仰望着虬劲盘曲的枝干,有一种安定,温暖,亲切的感觉。枣树像历经岁月沧桑的老者,透着淡定从容,不卑不亢的风骨。枣花在经过姹紫嫣红的春天静静地孕育,近仲夏的时节,终于不紧不慢的开了,密密匝匝的平淡无奇的小花,似米粒大小,淡黄的,却散发着浓郁的香味。花开时节,成千上万的蜜蜂嗡嗡着,忙碌着,即使不是同类,也能体会它们愉悦的心情。枣花的香,虽不似别的花香那么幽雅,但香的实在厚道。假如附近有几棵枣树,半条胡同里都飘散着浓浓的甜香味。细细想来,老觉得枣花酷似憨厚的农家人,只要他觉得你好,就会给你掏心窝子。

在人世间混的久了,心里就会积聚很多的垃圾,久而久之,就会出现心理问题。这时候需要到大自然中去,去触摸去感受那些最原始的,最古朴的生命。而枣树,我认为就是这些最古朴的生命中的一种。静静的站在抑或坐在树下,看那些涂蜡样油亮的树叶微微的颤动,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低语,深吸几口浓浓的花香,有一种轻松惬意的感觉慢慢的扩散开来,抚慰过的心灵象受了一次纯净的洗礼。

我姥姥家也有两棵枣树,在院子的西南角。枝干都伸到了邻家的房顶上。那是我小时候最惦记的东西。每到枣刚露出一点的红意的时候,姥姥就忙不迭的托人捎信:来吃枣吧,枣要熟了。其实,姥姥的孙子孙女外甥外甥女加起来也有十来个,但对我是比较的宠爱些。也许是长外甥女的缘故,也许是常住姥姥家的缘故。

幼时最快乐的事莫过于打枣的时节,矮的枝子掂着脚就可以够着,高些的动用杆子打,再高的只好爬上邻家的屋顶。砰砰啪啪的枣从树上落下来,滚得到处都是,忙不迭的把它们捡到篮子里或者筐里,枣儿安安静静地偎依在一起,像一群亲密的孩子,红的那么纯净,晶莹剔透,显得那么顽皮可爱。二表姐胆子大,她麻利的爬到邻家的屋顶上,方口布鞋稳当而敏捷的沿着屋顶移动,我的心却时时提到嗓子眼……篮子里的枣多起来,树上的枣变得稀疏。最后,姥姥总会说:“这几枝子不打了,留着吧。”我们的口袋都装的满满的,枣被一颗一颗放进嘴里,“嘎嘣嘣”的脆甜。不过生的枣是不宜多吃的,容易闹肠胃。姥姥常常放到笼屉上蒸熟或者放到火星未燃尽的灰里焖熟。熟的枣味道好极了,入口甜腻,绵软,枣味也是特别的浓。可惜打枣这种场面我很少赶上,每次二表姐就会安慰我:“我们老等你,你不来,我们就打了,等明年吧……”好在有幸吃到姥姥留下的那几枝子枣。高大的枝子,在中秋后已经变黄稀疏的叶片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显眼。躲过了鸟雀和馋嘴孩子的枣儿红的发紫透亮,在微有寒意的风中固执的等待着。也年年在春节前吃到姥姥家的“嘣枣”。冬枣适合做“嘣枣”,姥姥家的枣树就是冬枣。把枣和白酒按一定的比例装进坛子里,一直闷到春节前后,开坛盖,枣香和酒香扑面而来。而枣儿依然玲珑剔透,保持着鲜枣的模样和风味,只是脆甜中透着一股酒香。在寒冷的季节,吃着这么别有风味的枣,感觉心里暖暖的。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吃到这种风味独特的枣了。屈指算来,姥姥辞世已经整整十一年了,老人家走的时候并不安详,一年内动了两次大的手术。我记得那年的雪下的特别的大,我怀有身孕,行动不便,舅舅们特意嘱咐不要惊扰我。我最后见姥姥她已经是骨瘦如柴,眼窝深陷……,每每想起其痛苦状,便忍不住潸然泪下。“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阴阳两隔,与姥姥也只能梦中相见。近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喊我姑姑,伯母,舅母的孩子的增多,似乎梦见姥姥的时候也少了。只是我母亲还不能释怀,常常对我说:“昨夜我又梦到你姥姥姥爷了,面容栩栩如生,象活着一样。唉,梦中相见,也算走了一回娘家。”没有了老人,亲戚之间的走动就少了,不知那两棵枣树还在吗?中秋时节的枝条上是否还留着红透的枣?即使有的话,也不再是留给我和母亲的了,那应该是舅母留给我的表姐及她的孩子们的。

可幸的是婆家也有这样的两棵枣树。婆家的奶奶慈眉善目,一如我的姥姥一样的疼爱我。记得刚结婚那阵子,每次我下班回来,大门一响,奶奶就会掂着小脚忙不迭的从厨房里跑出来,拉着我的手笑眯眯的端详,似乎在端详一件稀有的物品。而后,端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枣。据小姑子说,奶奶谁也不舍得让吃,专门为我留的。枣味和我姥姥家的一样,甜腻,绵软。只是这样的好日子不到两年,老人家就中风瘫痪了,脾气开始变得古怪。想想那一年,真是多事的一年,娘家的姥姥辞世,婆家的奶奶中风瘫痪,小叔子结婚,我怀有身孕。此后过了三四年吧,奶奶就去世了。说句实在话,她去世的时候倒没感到多大的悲痛。唉,那时候年轻无知,还不知道珍惜什么。现在想起,心中是满满的愧疚。

我娘家没有枣树。不知为什么,近几年母亲念叨着非要栽两棵。二弟笑她:“您还想活几辈子呀?”我也说:“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栽不栽的吧,两个弟弟都不在家,您百年之后,这院子说不定归谁呢?”可母亲非要坚持栽。我只好从婆家移栽过去三颗枣苗。去年这三棵枣树还开了花,稀稀疏疏的结了几颗枣。枣还没有红意,我那几岁的小侄子就嚷着要摘,告诉他等熟了再吃。他便说:“你们谁也不许偷吃,下星期我还来,看看熟了没有。”母亲说:“这些小兔崽子即使不想我,也还想着枣儿,还有些想头呢。”看来母亲确实老了,老了就喜欢想孩子。在我的印象里,母亲是一个坚强的人,脾气很大,十几亩农田,因为父亲常年在外,全靠她一个人,周围的邻居都说母亲象男人一样的能干。在我的潜意识里,母亲一直还是年轻时能干的样子。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每次回到家,不管到没到开饭的时辰,母亲就像对待小孩子那样对我说:“饿了没?碗橱里有东西。”包饺子时,她总是不用我和面,嫌我和的面软。总感觉,我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在母亲面前还是一副不中用的样子。

本想等我们老的时候,在农家的小院里,和老公携手相扶,倚门相望,枣枝上留着女儿最爱吃的红的发紫的枣。只是依然没有抵过物欲横流,经济膨胀的诱惑,在钢筋水泥中买了一处巢穴。而枣树,并不适合在钢筋水泥中生存,它们只能固守在农家的小院里。院里的这两棵枣树说不定那天就被慢慢长大的婆家的侄子给砍掉了。没有了枣树的我们。还有什么东西能吸引着那些小兔崽子常回来看看呢?

宁静的湖

2010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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