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掌清凉

作者: 陈绍龙2017年03月24日来源: 农村大众情感散文

一地骄阳聚焦在地面上烧烤着。

男孩六七岁的样子。他尽可能地站在我所工作的银行的檐底,把身子紧紧地靠向门玻璃。起先是把手贴在玻璃上,他在做“贴手”这一组动作的时候挺生动。

他把指头靠上玻璃。也许是觉着空间不够,他的食指和中指还会在玻璃上向前“走”两步,也就是向上移动一点,把膀子伸直,然后将后掌靠上去,直至伸直每一根手指并密实地将整个手都贴在门玻璃上。两只黑红的手贴在玻璃上且五指拃开,手上的每一条指纹都很清晰。小手由黑红渐次变白,再变黑红。这样颜色交替变化是男孩用手在门玻璃上做按下和松开的动作,只是他松开之后手依然贴在玻璃上没有离开,按的不紧。

男孩在“贴手”的同时也不时地动脚,将脚向后缩,踩着极细小的步子,像是放学站队时要把身子调整到位。他这样做是因为檐下有一缕阴凉,他要竭力地躲开外面的阳光。好像脚前的地上不是阳光,而是灼人的火。

阳光真的如火。

知道男孩在按玻璃玩不是淘气是后来的事。我问过男孩。我常逗他。

“为什么按我们的玻璃”?

那天下班,我在封死不动的那半扇玻璃门前蹲下,拉着男孩的手。

男孩不说话。

或许是觉得我拉他的手对他是表示友好使他松弛了下来,或许是觉得我让他进屋是真的。有人在叫他,这像是为他解了围。就在他挣脱我手的当儿男孩向我吼一声:“凉”!

我们银行大厅里有冷气。这凉气打在玻璃上外面也发凉。是这样呀。

男孩没领我的情,他并没进大厅来。或许他站在檐下能看到外面车水马龙的街景,或许是他能看到不远处工地上自己的爸妈,或是他的爸妈能看见他。他依旧在门上玩“贴玻璃”。不只是手,还有脸。隔着玻璃看到他变形的脸我会冲他笑。男孩也笑一下。男孩的牙很白。

男孩在贴脸的时候还会转。把左脸贴上去,以鼻子为支撑点,再将右脸贴上去。有时他会连续地用脸在门玻璃上连同身子在转,像是要全方位地把街景和我们银行大厅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男孩不愿与我对视太久。男孩跟我笑过便将脸背过去了,又兀自做起了“贴手”的游戏。

男孩上一年级。男孩家人是安徽来的。男孩的家人就在银行外不远处的工地打工。他们一家就住在工地边上的工棚里。那天喊他的人是男孩的爸爸。男孩爸爸是瓦工。男孩的妈妈在工地上做饭。男孩天天跟他家人“上班”。工棚里太热男孩就在银行门口玩“不乱跑”。暑假过了开学后男孩就要回家念书了。所有这些都是我在“逗”过男孩几次之后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来的。

前天中午我下班迟。热极了。街上也极少有行人。男孩让我一震。他近乎全身趴在门玻璃上。走近一看,双手下面还按有一个本子,右手上有支铅笔。天啊,孩子趴在玻璃上站着写字。

好些日,那个孩子趴在玻璃上做作业的身影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知道,在这个钢筋混凝土构建的“他们的城市”,他们不停地建的都是别人的房子,没有他们的家,甚至没有一隅来临时安置他们孩子的书桌。烈日炎炎,在闷热难耐的夏季,但愿那个趴在门玻璃上的孩子所体悟到的一掌清凉里,不会有对这个城市的冷漠和寒心。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