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棉花白

作者: 宫凤华2017年04月15日来源: 邢台日报优秀散文

棉花如窈窕村姑,展露曼妙的身姿,发出洁白的笑声,透着一股野性的风情。棉花白得纯粹,像陌上的芦花,像翩跹的雪花。

棉苗嫩红的小茎、掌状的叶子,风中不停地招摇,飒飒声中如吟一首抒情诗。棉花开花,水红米黄,色彩绚丽,如列维坦的风景画。

棉花们懂得感恩,在农人的张望里,一天天丰满起来,温暖着乡村,温暖着纯净的心灵。

棉花地里一片雪白,如芦花,似飞絮。深秋的棉花叶子褐黄、枯焦,先前青碧的秆子变成赭黄、黝黑。远远望去,一片片棉田,就像飘浮于海上的冰山,又似游弋的白云,栖息于平原上。

杲杲秋阳下,村妇纤细的腰里扎着蛇皮袋,动作娴孰地采摘着咧开嘴咯咯笑的棉花,袋里渐渐鼓凸起来,如同腆着大肚子的孕妇。瘦硬的棉花秸秆不时戳着村妇的肌肤,又痛又痒,有时划伤皱纹纵横的面颊,留下一道血痕,疼得烘烘的。

但管不了这些,得赶快拾棉花,说不定明天飘下一场秋雨,那就得等好几天才能拾,棉花早已变成灰白的了,或霉变了,那可懊恼不迭哟。采摘棉花是天地间最美的舞蹈,与村姑们采桑、采菱、采茶一样,弥漫着古典的诗意。棉田里不时传来俊俏姑娘甜腻动听的民歌小曲儿,这时候的棉田最浪漫,最具乡野风情。

棉花拾回来后,摊在箔子上、竹匾里、席子上曝晒。农家院子里、草垛上、倒扣的木船上都晒着洁白的棉花,像冬天下了一场大雪。

母亲把积攒的棉花拿到弹棉花的店里。弹棉花的汉子,戴着鸭舌帽、口罩,手持黧黄的大弓,用棒槌不断敲击,“嘭嘭——笃笃”,棉絮起身、跳舞、腾飞,再拉线、压平,棉花胎便弹好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给人以美的享受。母亲抱着棉胎的身影在夕阳濡染下,镶了一道金边,令人眼睛潮软。

昏黄的煤油灯下,母亲的身影投射在涂满旧报纸的斑驳土墙上。她握着硬邦邦的棉鞋底,拉着长长的棉线,随着“哧溜哧溜”的声响,鞋底便多了一个个针脚儿。我们睡在母亲缝制的棉被里,感到那吱吱声极富韵律,仿佛是一首沧桑的牛歌,伴着晃悠悠的摇篮让你沉沉入睡。

那年我结婚时,新娘船上大红大绿的新被子少说也有十条八条。有菊花面子的,有牡丹面子的,有荷花面子的,各式各样的都有。棉被红红绿绿地堆放着,极霸气地照耀着人的眼。岸上聚了好多姑娘媳妇观望,啧啧称赞。那是母亲攒了多少棉花才凑足的啊!

徜徉于阡陌之间,举首凝望空旷的棉田,心中溢满温馨和感动。这片透彻的白,这份诗意的白,把萧瑟的秋天缀饰得分外圣洁分外纯净。这诗性而温暖的棉花带着母亲的体温和气质,雪花一样飘向吉祥的村庄,飘向纯洁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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