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了

2016年05月30日优秀散文

在厨房里削莴笋,一刀下去,又一刀下去,一刀复一刀,一刀接一刀,青笋皮掉在地上如刀削面,凌乱迅速,像流星坠地,刀口翻飞,暗绿色的笋肉在手腕下一枝独秀,眼前青了。

有个阶段我青睐六朝人物。《世说新语》载,阮籍能做青白眼,对尊敬的人,两眼正视,露出虹膜,则为“青眼”;看他不喜欢的人,两眼斜视,露出眼白,是为“白眼”。这节笔记一见到就暗暗喜欢,当下,谁敢如此爱憎分明?以致我将莴笋也称为青笋。

在我的知识库,以笋字结尾的名物,有青笋,白笋,紫笋。青笋带清气,白笋见闲情,紫笋是怀旧之物。青笋白笋都是菜蔬类粗纤维食物,可谓同窗好友,或者一家兄弟。紫笋是茶名,产于浙江长兴。长兴没去过,但长兴的名字我一听到就油然亲切。我的故乡原称“无愁乡”,长兴对无愁,只是平仄不合,意思倒工整。

据说长兴丛山叠岭,大涧中流,临近太湖,唐代陆羽曾在那里写出了《茶经》。浙江真是地灵,绍兴乃报仇雪恨之地,长兴是把茶闲话之乡。只记得报仇雪恨的人生未免过于沉重,就知道把茶闲话的生活却又失之消沉。报仇雪恨之余把茶闲话,这才是生活;把茶闲话之后报仇雪恨,这才是人生。无仇可报,无恨可雪,只能把茶闲话,则是我辈平凡岁月的家长里短吧。

我好青笋,好的是色。青笋之色,青得不一般,这种青是翡翠绿,神采夺目,容颜奕奕。其实我这好色,好的还是态,神态。更喜欢青笋外皮淡淡的砂红,仿佛碧玉的土沁。这是老青笋,有一些时光,有一些岁月了,追忆似水年华吧。看见一个农妇弯腰拔笋,也可以用刀砍,刀被刘海借走了,农妇只得用手拔。拔了几根青笋,手绿了,隐隐有浑浊的青气。

将削了皮的青笋横放在砧板上,快刀如麻,粗大的笋棍很快成了细细的笋条,仿佛把春天引回了家。腊月的黄昏,我经常从菜市场买一些青笋炒食,冲淡一肚子的萧瑟与枯黄。

有时候,青,是贫乏的,青,是病态的。一个人健康出了问题,脸色发青,碰伤了,肌肉发青。但青在笋上,更多的却是高贵,明润而透彻,青笋的青常常是高贵的,尊严的。有一年我将一条圆润细长的青笋削皮后泡在玻璃瓶里清供,屋子里顿时富贵起来,没钱不要紧,怕什么,卖了这株翡翠如意,马上万贯家财,有什么好怕的。

青笋的做法很多,既可凉拌,也能热炒。笋丝、红辣椒丝炒在一起,怡红快绿,白围墙公园里,情窦初开的红男绿女窃窃私语。如果再放些肉片,滋味就长了,容光焕发,红男绿女新婚燕尔,过着油润润的日子。炒熟后的青笋,越发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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