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土,慢时光

作者: 宁朝华2017年04月27日来源: 衡阳日报情感散文

我的家乡位于县域的西南,是一片丘陵地带,山,不算高,但密而多,星罗棋布,曾经只有唯一一条进出的公路穿行其中,蛇形一般曲折蜿蜒,无形中拉长了人们与繁华都市的距离。

当然,如果你没有到过这个地方,你自然不知道她的美。比如那小小的山,一座连一座,高低起伏,有的光秃裸露,有的植被茂盛,山色深浅不一,有如泼墨浓淡相宜的中国画。比如那水,一条小溪缠绕着小山欢快地奔跑,一年四季流淌着纯净悦耳的音乐。比如那稻田,在两山之间开阔的垄里连成一片,春夏时分,一望无际的禾苗随风荡漾,翻滚的绿浪清新而壮观,给人以无限的希望和憧憬……

可是,最美的,是那一片红泥土,以及红泥土上的慢时光。

几十户人家的村民小组分布在一座小山的南北两侧,山上长满了马尾松,四季常青,周围点缀着几个轻波微浪的小水塘,而滋养这一方山水与一方人的,是一片红土。

这是一片赤红的土,红的纯粹、干净,不掺入任何一丝杂色,土质松软、温润。晴朗的天气里,阳光穿过树枝洒在泥土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耀眼的红,她与高处丛生的马尾松的青翠以及远近成片的稻田的深绿,融合成一帧色彩斑斓的风景。遇到雨天,松软的红土在雨水冲刷下形成一道道凹槽,像大地向人们打开了她那温暖的怀抱,捧出一颗赤诚的心。

因为这一片红土,家乡自然有了与众不同的风情,感受最深的,就是生活节奏的缓慢。

在我的家乡,无论是早年的土坯房还是现在的砖瓦房,人们所用的砖都是就地取材,用脚下的红土制成。还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父辈们从山上刨下一堆堆红土,兑水和泥,调成稠度适中的泥浆,然后用木楸或双手将一大团泥巴托举起来,用力甩进一个木制的大方框里,填满之后用手抹平,起开木框,一块土砖就制成了,只待阳光慢慢地曝晒干透,择日再砌上墙头,为自己的家添置几间新房。后来,农家改为窑砖盖房,而红土,依然是最佳的材料,只是,砖的尺寸比以前小了很多,且多了一道烧制的工序。自己制砖盖房,没有外购的经济压力与时间上的紧迫感,所以,人们在进行这项劳作的时候,都讲究“慢工出细活”,挑运泥土的扁担磨得锃亮,新制的泥砖被勤劳的双手规整得直针直线。一栋红砖房也是慢慢地盖,有时候分成几批次烧制窑砖,房子完全盖好要耗费几年时间,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让红泥土立起来,筑成自家遮风避雨的暖巢,缓慢而漫长的劳作中自有一份快乐与悠闲。

对于大多数农家而言,有房即可安居,红泥土的恩赐让家乡人省去了很多操劳与顾虑,因此,人们的心态也就慢了下来。你看,山坡小路上有挑着担子的村人慢悠悠地经过,戴着编织的草帽,发白的汗衫搭在肩上,神色自在从容。男人们种田养鱼,年复一年,田间地头琐屑细碎地忙碌着,有时,立在池塘边,花费整整一个上午,看肥壮的鱼儿浮上来吐出一个个水泡,惬意而满足。女人们水边浣洗,灶台生火,光滑的码头上和袅袅的炊烟中,时光步履缓慢地走过。老人们在家门口的晒谷坪里慢吞吞地喂鸡、洒扫,之后端坐在和煦的阳光里,静静地看着小孩儿和墙边的马尾松一寸一寸地长高。寒冬时节,人们围在红泥做成的火炉旁取暖夜话,如果温一壶酒,便有了白居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质朴诗意。

有些习俗也特别突出一个“慢”字。比如,男女之间的婚嫁,必须有明媒正娶的过程,从说媒、订婚、走头转到最后娶进门,正当婚嫁的男女不急不忙地完成这一道又一道程序,虽然时间拖得长了一点,但保持了婚姻的神圣感。如今,这样的习俗正在慢慢地退出家乡的舞台,少了一些繁文缛节,却也失去了一份特殊的生活韵味。

兴许是地理区域使然,家乡的变迁也显得很慢,尽管砖瓦楼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但在一些地方,还倔强地挺立着被遗弃的残破的土坯房,在风雨中见证过去的艰辛岁月。

如今,几条宽敞的公路已由城市延伸到了我那红土地的家乡,一切都在悄悄地发生变化,我相信,那片瑰丽的红泥土一定会绽放出更多的神奇。然而,我又希望,在未来的红泥土上,人们的步伐还可以像以前一样,那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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