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

作者: 清河鱼2017年05月09日来源: 邢台日报现代散文

说到图书馆,想起三个人。

一个是我们村里的秀才。秀才年轻时刻苦好学,把书背得滚瓜烂熟,做梦都在演算数学题。高考毕,等来通知书,正要鲤鱼跃龙门,一展抱负,无奈一场文化大革命从天而降,他的人生理想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化灰了。他放不下书本,就在村小学做了代课老师,默默耕耘,几十年如一日。到我上大学时,他已经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头了。

放假归来,他看见我,老远的走来,第一句话就问道:大学里有图书馆吗?我说有的。他的眼里突然放出光,反复念叨着“图书馆、图书馆”,转身走了,再没说第二句话。

一个是中学同学吴天。吴天的老爹倒腾合金生意,一夜暴富,吴天在同学眼里是个纨绔子弟。但他迷书,是个书痴,看见谁写个诗啊、作篇文啊,崇拜得不得了。有一年他跟他哥到北京学习画画,刚一出车站,人就没影了。他哥也不急,在学校报了到,安排好住宿,到了北京图书馆,果然就见他在那里坐着看书呢,还办了借阅证,准备着以后来了再用。

一个也是中学同学,叫贾东升,是个武侠小说迷。每到晚上宿舍一闭灯,他就要高声朗诵一般说一遍他的“中国梦”——

“等我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在全清河县最好的地方盖一座图书馆,让喜欢看书的人都来看书,不收钱。在图书馆里,我要特别做两个大书柜,专门放武侠小说,古龙的、梁羽生的、还珠楼主的……全了,想要看谁的,都有。”

那时我们在一个古镇的简陋的中学里读书求知,如饥似渴,谁不想拥有一座图书馆呢?就像《聊斋志异》里赶考的书生,于荒宅古寺中,悄悄秘密地梦想着有美人拥怀就寝。

蒲松龄说,美人赠我蒙汗药,我赠书生一狐仙。

蒲松龄没这么说,是我们实在无书可看,晚上讲鬼故事,随口瞎编的。

好在时光过得快。到大学里,终于看到了一座无论怎么废寝忘食熬灯点蜡悬梁刺股都看不完那满架藏书的图书馆。

蒲松龄一写到书生遇美人,无不欢愉快悦,欲死欲仙,嫌昼太长而夜太短。好书如美人。我在图书馆里销魂销骨,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在图书馆里,阅读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我的大脑是丰盈的,像谷穗晒了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的阳光,它的籽粒吸收精华,生长得愈加饱满充实。我的脑袋宛然谷穗,埋头阅读,抬起来的那一刻,沉甸甸的。

有时候,大大的二楼的阅览室就我一个人,窗外有操场里的哨声、有喇叭里的广播声,我却拥有一座楼的安静,静到如入幽林,宁谧而安详。后来怀念曾经的阅读时光,就是在怀念一种再也找不到的幽静吧?文字和心灵相契合的幽静。

因为啊,生活里各式各样的声音太多了。

居住香港的词作家林夕说,看金庸小说时,我经常有一个愿望,独占一整座山的灵气。

图书馆就是一座山,他所说的灵气,大概就是一种难以言传的幽静和宁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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