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家的鱼窟

作者: 胡韩杰2018年02月02日来源: 潮州日报现代散文

多年前,为绘制“三百门红山渔港规划图”,我随镇政府渔办的同志到小红山埭实地勘测、取证海区相关资料。我们撑着竹排,沿着堤围缓慢绕行,立杆测量。撑排是镇渔管所的同志,一位原社区的书记。只见这位泡过多年海水的草根干部,撑起排来有模有样,粗黑的汉子几乎是在耍柔姿。一杆竹竿,在他手里如摄魔术棒般,时而鹭鸶点水,时而海鸥击浪。“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要是体育运动有此项目,那纯粹是标准的规定动作。小小竹排海上行,沙哗哗地欢唱着。时值春夏之交,海面风平浪静,中午前又刚好是潮平时刻,阳光投射水面,隐约可见一二米深的海底。凹凸不平的海床是人为活动过的痕迹,稍深的部位就是早期山家村村民挖掘的,现已荒废的鱼窟了。

我们探测的海区,是小红山埭堤围外的水域,也就是旧时的瀛洲岛赤沙湾那片宽阔的海滩塗与海底草原的结合部。当年山家村村民的鱼窟就挖掘在这一片海沙带的海床上。“山家出名戽鱼窟”,这是一句流传于旧时汫洲的一首童谣,唱的都是汫洲以前的传统海作业。“戽鱼窟”就是其中一种捕捞作业。

“瀛洲仙家”即是现在汫洲镇山家村的美称,“谁不说俺家乡好”,美丽的传说是人们向往美好生活的愿景。三百门北侧的红山,主峰叫将军鍪,铁矛山,山势雄伟,确实像一位将军执着铁矛守卫着海州门户,还有一称阴君头脐,是因其山顶上有巨石耸立如观音头髻而得名,“横看成岭侧成峰”。红山东面的海域叫赤沙湾,围垦后叫小红山埭,是与澄饶联围称大红山埭因规模不同而分大小。赤沙湾沙滩延绵六七里,是海生爬行类的繁衍之所,栖息着数以亿计的招潮蟹,当地叫红脚栋。沙滩外是宽阔的海滩塗,长着成排的红树,涨潮时没于水下,滩涂多被辟为蚝田。现保留着为数不多的海蚀岩似乎还在向人们诉说沧桑。滩涂外是浅水域的海底草原,生长着多种海植科物种,还盛产珍贵的海马。这里也曾留下我孩提时拿着渔网具赶海捕捞的身影。聪明的山家人根据海床的生态分布,风流潮汐以及鱼类的物候特征,选择了在海滩塗与海草原的结合部的海沙带营造鱼窟,也就是我们今天说的“人工鱼礁”。鱼窟每口直径约五七米不等,深度一般为一点五米,底部用石头铺砌并垒成假山状,以便鱼类栖息。鱼窟周边用挖掘起来的沙土筑成小围堰,防止淤泥湮积。每年秋季是鱼窟的捕获期,产量可观,冬季虽有捕获,但产量较少,主要是兼顾修整养护。因潮位关系,春夏季的鱼窟是没于水下的。

鱼窟作业是一项相当辛苦的工作,没有强壮的劳动力是干不了的。营造一口鱼窟需几天甚至十多天的时间才得以完成,从赶潮挖掘,备料搬运,排水垒砌,这一切一切全都用人工。而新造的鱼窟也不能很快就发挥效益,得经过约半年海底的自然孳生,鱼类适应后才栖息在鱼窟里再实施捕获。一口鱼窟一次可捕获十多斤以至上百斤的鱼,多为石斑、黄鲳、篮子鱼等喜欢群居礁石的鱼,还有蟹蛴类等,价值较高。但鱼窟不能每天都作业,在捕获时节,约十多天捕一次,所以,较有劳力的家庭,一般都挖三五口,以轮流生产。村民们为了解决劳力不足的问题,也采用互帮互助的方式。而“戽鱼窟”的高强度劳作是现在的年轻人难以想像的。从海水退潮到潮平鱼窟露出水面,可以进行作业也只有约一小时的时间,所以,必须在涨潮之前完成排水、抓捕、修整等所有工序,可谓争分夺秒。首先是破堰,随潮退让水自流,再就是人工排水,一般用吊桶、戽斗将至少几十立方的水尽快排干,越快越好,通常须二三人合作,然后实行抓捕,最后再行清淤整理,恢复礁型。据统计,当年山家村营造的鱼窟就有几百口之多。由于造鱼窟有相当可观的经济效益,附近的东峡村、大澳村也学山家村造了不少鱼窟。抓捕时节,几百口正在排水的鱼窟如群龙吐水,扬珠撒玉,震撼苍穹,煞是壮观!此刻,蓝天,白云,风帆,大海,交相辉映,好一幅绚丽的“浅海文化”画卷;水声,人声,鸟声,近处的捕鱼号子,起落交汇,鸣奏着一曲多声部的“浪花里飞出”的苦乐之歌!

山家人,耕山耕海,山去海来,体现了劳作的辛勤和苦乐。因有鱼窟作为农耕副业,使农具通通派上用场,比如农田灌溉用的吊桶和戽斗,就是鱼窟排水用的主要工具。营造鱼窟是聪明的山家人的一个创举,虽谈不上伟大,也算是一项很经典的劳动成果,给后来人们营造人工鱼礁多少带来一些启示吧!村人耕山又耕海,农具用山也用海,我想,“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也在这里得到最朴素的诠释。

“东灶锄跳神,下园结笼瓶,结到田东乡,看见药鱼人。山家出名戽鱼窟,窟来真正哙。麦巷人棕蟹,棕着大红鲤。下方围,出支大蚝锓,大蚝锓,好开蚝。东巷出只大舫槽,舫槽刹鱼跳啊跳,山家人,上等俏”。这是旧时流传于汫洲的童谣,唱的是汫洲社里乡里以前一些较有特色的讨海作业。如东灶村民用形如锄头叫跳锄的农具在海泥中挖捉跳鱼及其它生活在海泥中的鱼类,“神”就是赞美它的独到之处。下园村民用竹篾编的像小酒瓶的笼子,放到跳鱼出入的洞口,只能进,不能出,用此法抓捕,效果甚佳。笼的一端系一根小绳结住竹签做的标杆上,以便收获,等等。当然还是山家的鱼窟可圈可点,最为出名了。

“登巫峡,看仙家炼丹灶”(山家连东灶),这自古以来尚未有人以本地地名寓意对得上的上联,今我就凑合试对一不上号的联句“临瀛洲,观沧海变桑田”作为本文的结尾来说明汫洲的沧桑,告诉人们,昨天的故事还很多很多。美丽的传说,终究有美好的结局。如今,公路大道直通山家村,过巫峡也不用“登”了。围海,使得历经上百年的“鱼窟”随之消失,山家人也永远告别了“穿竹竿巷,涉溪沙坝”的时代,但挥之不去的还是“仙家”情结。

啊!汫洲“瀛洲”,山家“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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