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作者: 李睫2017年07月27日来源: 西安日报现代散文

每年农历三月十八,是镇上一年一度的物资交流会。到了那天,方圆十几里的人们络绎不绝地涌到镇上,街道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用人山人海形容一点儿也不夸张,最典型的特征是空气里的尘土肆意地飞舞着,人声喧嚣得厉害。农民放下手头的农忙,用比过年还饱满的热情逛街,被孩子扯着胳膊抱着腿缠着买汽水、冰糖葫芦、金灿灿喷香四溢的炸油糕。街道人则端着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情抱着大茶叶缸子慢悠悠走进大队的戏园子看戏。

去庄南大队戏园子看一场戏,应该是那时逛物资交流会的终极目标了吧。戏园子是物资交流会上最热闹的地方,外面的路上自行车挤着放在一起有专人保管着,保管一辆5分钱。有人肩膀上挎着一个大泡沫箱子,箱子上用粗黑笔写着“冰棍”,对于小孩子来说,渴不渴的都必须来一个,简单包装的冰棍,滋滋吸一口,冰棍冒着一丝白气,甜丝丝的味道沁人心脾。再买一包两毛钱的瓜子,跟着大人挤过重重人群来到戏园子的舞台前,挑个空地刚把长条椅“安置”下来,舞台上已经长喝一声,演员出场了。

我老妈是个名副其实的戏迷,记得有一次,她刚刚下工回家蒸馒头,听邻居说当晚有刘茹慧的戏,她竟扔下几屉蒸得半熟的馒头冲向戏园子,后来因此事被我奶奶在外面宣扬成败家娘们。那时候来镇上演出的大咖不少,台上唱将多是省城西安的秦腔名流,刘茹慧、李淑芳、王春娥、郭明霞……一本《三娘教子》,我妈能跟着从头唱到尾,尤喜这句:“我叫叫一声儿啊儿啊,常言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失掉寸金还可有,失掉光阴哪里寻?”

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小学生,不爱看戏,也听不懂台上在唱些什么,我图的只是零食和天不管地不管的疯玩。老爸老妈都投入到戏里去了,谁还有空管我?玩累了,和小伙伴散了,各找各妈,戏还没完,我坐在长条椅上头一偏就窝在我爸怀里酣睡过去,等我醒过来,戏已散场,老爸背我回家,老妈在旁边哼着戏词,路上我醒了,揉着惺忪睡眼,看见头顶有一轮巨大的月亮,我走,它也跟着走。从老爸肩头看过去,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最高的山顶。

虽说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词我听不懂,却学了一句百试不爽,当我顽皮时老妈举起棍子,我就赶紧唱:“打儿一下,如同十下;打儿十下,如同百下;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娘呀,你饶了我吧。”老妈绝对化怒为笑。

时光翩跹,戏园子早荒掉了,再没有三月十八的物资交流会,再没有浓妆艳抹的演员在台上引吭高歌。有一次回老家,经过戏园子,发现外面那几间房变成了汽车修理厂,从大门望进去,舞台仍在,却落满灰尘,萧条地像隔了一个世纪。

时间是一轮战车,只向前不退后,曾经简朴的小镇,在岁月这个魔术师的手下日新月异。电梯大厦、KTV、酒吧、大型超市随处可见。路灯亮得刺眼,老妈说:“比你们城里的夜晚都亮,再亮有啥用?没戏看,没意思。”

那些枝杈清晰的回忆脉络,始终没法让人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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