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作者: 张若琛2016年01月22日情感散文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是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说的是悼念十年前去世的妻子王弗的事。这首诗作于公元1075年,此时苏轼已届不惑之年。

“十年生死两茫茫”,时光回溯到十年之前,苏轼一生仕途的起点。这一年,苏轼离开了自己的妻子,和父兄一同来到京城并金榜题名。史书记载,当年宋仁宗读罢苏轼苏辙兄弟的策论文章,非常兴奋,回到后宫他便得意洋洋地对皇后说,“我今天为我们的后代选好了两个宰相!”

这时的苏轼意气风发,摩拳擦掌。这是苏轼平生第一次离开家乡和父兄,独立在外生活。他唯一的伴侣也就是他的妻子王弗,人生地不熟,生活自然过得比较清苦。他广交朋友,深信世界上没有坏人,如此单纯的想法对于未尝宦海沉浮的他来讲,是非常危险的。是他干练的妻子在一旁时时刻刻提醒和叮咛,让苏轼避开宦海中暴烈的风浪。

“不思量,自难忘。”十年来,对于死去的妻子即使不特意地思念,那刻骨铭心的温情自然也难以忘怀。

苏夫人过世以后,苏轼重返京都,时年三十三岁。此时的北宋正在酝酿中国封建历史上风起云涌的一次变革——王安石变法。

这个时候的苏轼,性格耿直,他仿佛看到了变法必遭失败的未来。虽然官位卑微,他却绝对不愿意轻易改变自己的主张来逢迎别人,可面对一手遮天的王安石也只有忍气吞声。就这样,唐宋八大家的其中之二,在政见上变得越来越水火不容。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王弗的坟墓远在四川彭山县,距离作者当时所在的密州有几千里之遥,所以说“千里孤坟”。正是在“自难忘”的思念中,作者由自己的寂寞联想到亡妻的“孤单”,也痛感到千里阻隔,甚至连到坟墓前一诉衷肠的可能也没有。

同时,苏轼又回想起当年同王安石朝夕相处却敢怒不敢言的日子,如同滚烫的岩浆灼烧着自己的内心。生离死别的悲情,在这时嵌入了十年宦海沉浮的沧桑,两者不着痕迹地合二为一,甚为动人。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相见”,当然已经不可能了,使作者更为悲痛的是,就算是彼此重逢,十年来,他因为奔波劳碌而灰尘满面、鬓发如霜,身心俱疲,恐怕妻子也难以相认了!这里在夫妻之情中又织进了仕途失意、饱经风霜的身世之感。

下阙转入写梦。他的心思已经穿越时空,来到了十年之前,家乡眉州。那时,温润如水的少年苏轼,正在昏暗的油灯下苦读,已经是昏昏欲睡。

“小轩窗,正梳妆。”恍惚间,他抬起头,看到的那个身影,在渐渐地站立起来,清晰起来,那正是他的发妻啊!她在窗子前面梳妆打扮,还是那样温润如水。这是真的吗?他想,如果这是梦,能不能让我再多看她一眼。如果这是真的,十年的宦海沉浮才是一场春秋大梦。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心中的千言万语,全部一起涌到嘴边,漫上心头。在这个时候,苏轼那颗傲然的内心彻底崩塌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再真实,妻子的身影离自己越飘越远。那,真的是梦啊。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梦醒了,心碎了。在唯一真实的世界里,只有明月和短松相伴的千里孤坟。他只想喝酒,把所有的人情世故,所有的壮志未酬,斟入酒杯,一饮而尽。

此时的苏轼已经在妻子的怀抱中永远地沉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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