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淀在记忆中的水

作者: 李光彪2016年01月22日抒情散文

也许是久旱无雨的缘故。近些日子,我居住的楼房经常停水,不但洗衣、洗菜、洗澡不方便,而且卫生间也臭气熏人。此时,我沉淀的记忆中就会浮现出小时候跟着母亲学挑水的那些琐碎片断……

我出生的那个小山村,远村近邻都有龙水。远处的那个村庄虽在箐头高处,但人多田地多,水基本不外流,加之淌到我们村沟路较长,很多时候仅能享用到一点点漏沟水。相邻的那个村庄虽然龙水较大,但在低处,也是水低田高就不上,担一挑水回家差不多有里把路,费力又费时。自古以来,村庄的人、家禽六畜、禾苗果树都很渴水。由于干旱缺水,人与人之间常为争水的事闹翻脸、发脾气,甚至打架,致人伤残死亡。所以,不论是生产用水,还是生活用水,都实行统一管理,一把锄头放水,祖祖辈辈沿袭至今,分水使用已成俗成规。

由于水贵如油,家家户户灶房里都置有贮水的石缸、瓦缸,还有两三对水桶和几副钩担。每天清晨,起床就要忙着去挑水,生怕先去挑水的人家把水搅浑了,或是挑干了,后来的人挑不到水。总会一个个争先恐后,往村脚的那眼井跑,赶早来回几趟把水挑够备足。母亲亦如此,每天总是黎明前鸡叫就起床,第一个来到井边,舀醒沉睡一夜的井水,一挑又一挑担回家,直到水缸盛满,才去做其它的活计。但是,死水经不住瓢舀,一天下来,全家人煮饭用的、洗脸用的、喂猪鸡的,稀里哗啦就用去了大半。若遇干旱年景,不仅要遍河找水吃,而且就连洗脸的水也要积存下来,喂猪鸡牛马,人几天不洗脚、很长时间不洗澡已是常事。

那时的我认为挑水是很好玩的事,若是中午或晚上母亲去挑水,我总要尾随而去。只见母亲来到井边“扑通”一声,就手握钩担,把井水一桶接一桶打了上来。然后一弯腰,担起微波尚动的水桶,三步并着两步走,小跑往家赶。我跟在母亲的屁股后面,第一次看见母亲挑水的样子很漂亮,钩担闪悠闪悠的,水桶里的水微笑微笑的,母亲的手一前一后像“人”字握着钩担索,忽高忽低越过一道道石坎路。迎面来人,母亲则挺直腰杆,把手放下,演杂技一样展示自己挑水的高超技术,扎实惹人眼目。转眼我已有母亲的肩头高,第一次跟母亲去学挑水。因个子矮,从挑空桶、掌握钩担开始,全由母亲“导演”。为了不让桶撞到地上,母亲把钩担索上挂几扣缩短,或干脆把钩倒挂折扣,拴稳桶梁,尽量避免桶左右摇摆。可没有经验的我每当挑起盛有半桶的一挑水,总是像个醉汉,脚不听使唤,摇来荡去,水不时溅出来,泼湿了挑水的路,淋湿了自己的鞋子。有时上石梯不熟练,撞着桶,掌握不好钩担,重心不稳,桶倒人歪,“哗啦”一声,水全部流光,让我一场空喜。慢慢地我才发现,挑水需要技巧,特别是打水,再深的井,再低的水位,只要桶能碰到水面,母亲总是能一次成功地打满一桶水。而我则再满的井水,因不会用巧力,打水时桶总是浮在水面,最多能打起半桶水,还得另请前来挑水的人帮忙,反复添加,才能盛满两桶水。有时,打水不小心,铁皮水桶滑离担钩,沉入井底,要让母亲想不少办法、费不少时辰才能打捞上来,被搅浑的井水,常常惹得全村人不高兴一两天。最难忘的是井水即将见底时,母亲常用根绳子拴住我的腰,往有楼房深的井底坠放,让我下井一瓢一瓢舀水,然后一桶一桶把水提上来,最后再把我吊上来。

傍晚放学回家,经常和母亲去浇菜园。起初,母亲只让我挑水,不让我浇菜,我想不通,便随手就浇,结果舀在瓢里的水一条线泼出去,泥土全糊溅在那些幼小的菜心里。母亲一边抱怨,一边给我做示范,只见母亲洒出的每一瓢水,都像雨花一样均匀,直到用脚尖顶起桶底倒出最后一瓢水,每一个动作都让我铭刻在心。

对于我来说,浇烤烟看似简单,挑水却十分艰难。因为每年栽烟都是夏日炎炎,耕翻细垡久晒的烟地几乎在冒火星,栽下的烟苗不仅要浇扎根水,而且要浇好几茬水,才能接上雨水。加之都是一些坡度形的“台子田”,埂高坡陡,与家门前挑水的路相比,更是坎坷不平,挑一天的烟水回来,肩头已经像针戳一样的疼,两三天就塌了一层皮。疼我的母亲只好用家里打酒的塑料桶,装上水让我用竹篮一趟又一趟地背,去浇那些像摇钱树一样支撑着全家人来年经济收入的烤烟。

流光逝水,转眼我已离开乡村20多年,生活在“吃水不见井”的城市里,不仅再也没挑过水,而且办公室、家里喝的桶装矿泉水,只知其商标,却不知水的源头在哪里。倒是那些远去的钩担、水桶和母亲挑水、浇水的影子,总让我挥之不去。

想起这些,我干枯的思绪如入水的粉丝,全是潮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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