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心安

作者: 陈守溢2016年01月28日情感散文

屏南是我的家乡。因为残疾,我失去了外出求学的机会。打出娘胎起,我大半生的时光都与它相互依偎。故而,当我每每接触到“乡愁”这个词时,总会产生一种隔离感,仿佛与它隔着十万八千里。

在离县城五公里的漈头村,有一个名为“屏南耕读文化博物馆”的好去处。博物馆里收藏的全是古物,上至唐朝,下到近代,意在唤起人们对往昔的怀念,对当下的珍惜。记得第一次到这个馆参观是在2011年的春节,许多年过去了,我依旧无法忘记初次参观时的感受。

在此之前的我,已看了一些与之有关的文字,最吸引我的莫过于“农”与“耕”了(当时的馆名叫“屏南农耕文化博物馆”)。当时就想,能够唤起别人记忆的东西一定也能唤起自己的记忆,就算是没经历过那个时代,凭着自己所积累下的知识,应该也能轻松找到共鸣。偏偏事与愿违,在这上万件的古物面前,我彻底无语了,之前所积累下的知识能与之对上号的古物真是少之又少。

当时,博物馆里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农具。比如,那个用于诱捕黄鳝的竹苟、农民携带午饭到地里用的棕袋……都是我之前未曾见过的。当年的我只有二十五岁,我的父亲和祖父都不是农民出身,只有祖母偶尔种种青菜,家中的农具因此也相当有限。当我第一次在博物馆里看到那些农具时,留下的只有惊叹和大开眼界的感觉,却唤不起丝毫对过往的追忆。我望着这些农具,并追问着它们的用途。待张书岩馆长一一为我解答了之后,我又不得不为农民们的聪明智慧竖起大姆指。

我相信,与我年龄相仿的朋友,看完农耕博物馆里展出的古物之后,想必大多都与我有一样的感觉。吃着汉堡可乐的城里人,已经很少有机会去接触这些古物。看到它们时,除了一头雾水、一片茫然,还能有什么呢?我这样想着,并从那时起,试图找到一扇门,让这些古物走进我的心里,溶入我的生命里。

一个人,对一个地方或一些人接触久了自然会产生感情。自从在“农耕文化博物馆”中有了迷失感之后,我便常到博物馆与古物进行亲密接触。我时常抬起手抚摸那些古物,或者使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离它们更近一些,试图从中获得一些新的感受。这样的行为持续了好多年,但却一直未能有所收获。是自己的文化素养不够,还是那些古物所处的时代确实有些遥远了?我时常闭上眼想这些问题,而答案却仿佛永远扑朔迷离。

有一回,馆长老张接受媒体采访的一句话牢牢地印在了我的心坎上。他说:“这些古物再不抢救就没了。”这句话仿佛打开了我的心门。没了,也就意味着看也看不见、摸也摸不着了。这种感觉料必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疼痛,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疼。据说,有许多的疼痛人们是不会轻意与外人诉说的,即便写入文学作品时也是十分小心谨慎的。这种疼痛,老张一定有过,否则,他是决然说不出那样感人肺腑的话来。

爱着家乡的风物。在我的眼中,家乡的一草一木、以及那些古色古香古物都是有灵性的,等待着有心人的解读。博物馆里的古物是一本难读的无字天书,要读懂它们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试着从各种角度去解读,但每每无果。

爱上写作之后,我明白自己在文字中求索的路是在一条又粗又大的文化之根的栽培下逐渐成长起来的。而博物馆里的古物,似乎确实与自己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默默影响着我。一段时间来,我像一个苦行的僧人,在博物馆中苦苦地找寻着、探索着。尽管前方的路依旧茫然,但这里却生出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我。而博物馆依然静默,历史在这里沿伸,我的情绪也在这里温存。耕读、耕读。亘古文脉中,我就是长在这条几千年文根上的一粒瓜果。

何处可安心?这里,家乡,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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