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坂的风

作者: 苏云2016年01月28日心情散文

好清爽的风啊!

当大伙从大巴中鱼贯而出,一个个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感叹。两个多小时的颠簸,一千多米的落差,刹那间都被这清爽的风一扫而空。人群就象散开的花瓣,纷纷扑进了风中,支起画板、按下快门,草地上,树从间,咔嚓声、欢呼声汇成一片,在群峰间随风飘荡。

也许是年近不惑,也许是过于熟悉,我没有这份初见的冲动。一个人穿过草地、爬上山坡,找个向阳的地方坐下。这次,我要独自一人,在这松海草地上、好好享受下这清爽的风。春日的草场,在群山的怀抱里,显得寂静而空旷。山里的风,总是随意的吹,时有时无,时强时弱,也分不清它来自哪里,山下的村庄?远方的山峦?还是山那边的大海?但这也不重要,我点上根烟,深吸一口,静静躺下,纷飞的思绪,也随着这轻烟,袅袅向上,在这习习的风中慢慢散开,渐渐飘远……

这习习的风中,隐约吹过的一丝苍凉:曾经一眼望不到边的草海,如今只残留着这条青青的山谷,极目远眺,放眼四周,全是密密的松林。岁月还未百年,沧海却已成桑田!匆匆而来的游客,慕的是这优雅的“仙山”之名,而“大坂”的本名早已无人知晓。间或导游会说起,这里曾是中共闽东北特委的驻地,红军长征后,这里仍坚持着惨烈的游击战争,那伤痕累累的红旗,在这大坂的风中,一直飘扬到抗日。很少有人注意到,问起过山坡上这堵破败的土墙。那是一位风烛老人的遗物,战争结束后,他离开了繁华的城市,只身回到这片战斗过的土地,筑起了一间草屋,在风中渡过自己的残年。岁月无情,当年的草屋早已坍塌,只留下这孤零零的墙,在这苍凉的风中,静静的回忆,轻轻的守候。

守候中,吹过泥土的清香,那是山下中秋村的村民,在新翻的田里插秧:她们三三两两,有大有小,卷着带泥的裤脚,弯着腰立在水中央。水面倒映着她们飘扬的长发,水波荡漾着张张充满笑意的脸……我仿佛看到了母亲当年的身影。而今,年过八旬的她,疾病缠身,几乎丧失了行走能力,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这片生她养她的故土了。城里尽管也有风,但吹不出清香,更拂不回岁月的青丝,它吹起的只能是两鬓斑斑的思念

风中的思念,不仅仅是梦中的故土,还有那远行的亲人:母亲的一位堂兄,就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在一片嘈杂的犬吠声中,被抓了壮丁。母亲看着他反绑着双手,踉跄地跟着长长的队伍,离开了故乡,那年,她十四岁。我想,几年后,当他站在东渡台湾的航船上,西望故土,那从大坂吹来的海风中,吹到的肯定不是清凉。

十年、二十年、六十多年过去,大坂的风就一直这么吹着,吹去的是深深的呼唤,吹来的是长长的哀歌: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在这大坂的风中,一个甲子就这么过去了。当年的青春少女,已成白发婆婆。岁月一天一天老去,母亲此生恐怕再也等不到兄妹重逢的时日。但就在不久的过去,全球华人却盼来了一份久别的欣慰,《剩山图》与《无用师卷》,在历经三百多年沧桑后,在海的那边终于重合。黄公若是在望,定当含笑九泉。

只是,这割裂百年的字画,犹可重合,可这浅浅百里海峡,为何却依旧险滩重重?大坂的风,你猛烈地吹吧,吹平这海上汹涌的波浪,吹散这空中密布的阴云,让这隔裂于两岸的山山水水,再来一次历史的重回!

“大家集合啰,准备回家啦!”正寻思间,山谷中传来了导游的召唤,是的,离开好久了,该回家了。

下山路上,车内异常沉静,大家都不言语。我打开车窗,习习的晚风,轻轻地吹进,猛然间想到,这大坂的风啊,吹拂的岂只是清爽、沧桑和凄凉!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