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远的河流最近的你

作者: 邹德祥2016年02月23日抒情散文

没有奔腾怒吼的粗犷,只有经久不变的静静流淌;没有喧闹不止的杂音,却有高亢嘹亮的渔舟唱晚。白莲河无需刻意的修饰和高调包装,虽然我手中的笔从来没为母亲河高歌吟唱,但始终无法搁浅我对她的深情仰望。

这是大别山的河流吗?比山涧小溪大多了,那么长的河哪里是源头,连绵数百公里,前不见头,后不见尾。这是大江吗?也不是。江水奔涌怒吼,漩涡一个接着一个,渡江过船路难行,这条河可不一样呢?行走河面,没有巨浪翻滚的险象,只有孩子扑到母亲怀抱里的温暖。

温暖是伴随我一辈子的力量,离乡的游子载着这种力量寻走四方,痛了抑或累了,每每就用这种与生俱来的力量与命运抗争、与时光赛跑。

白莲河是我魂牵梦绕的母亲河!母亲因孕育生命而伟大,母亲是头顶上一颗瑰丽的太阳。可太阳也会隐没于地平线下。拥有时是一份浪漫和温馨,寻找时却是一份失落和不舍。60多年来,白莲河不知孕育、滋养了多少生命,繁衍、呵护了多少田畴和村庄。

白莲河的水极富神奇色彩。发大水、闹饥荒的年代,饿得奄奄一息的人,只要吃上河里的鱼虾,或是捞上一截藕、一把芹菜,马上就会两眼发亮有了精气神。

白莲河用自己积蓄的能量,给在水一方、临水而居的人们太多的恩赐与滋养。我离开故乡,离开这条河20多年了,梦里常回天蓝蓝、水清清的白莲河。

水叔是本塆的长辈,常年不离那根发黄的旱烟杆子,嘴巴“哒哒哒”地响,走到河边看到鱼儿冒出水面,他才停止拼命吸烟,眼睛瞪得雪亮。

有一天,水叔趁着夜深摸到河中央炸鱼,自制的鱼雷没把河水溅起巨浪,却炸断了他一只手。水叔偷鱼的事在邻里间炸开了锅,大人小孩见了他像遇到了瘟神躲得远远的。

水叔自我“疗伤”的本事却超乎人们的想象。没过几天,他裹着受伤的手逢人便赔着笑脸说“炸鱼是我的错,以后再不敢了”。似乎炸鱼的事根本没发生一样。

一场悲剧过后,悲情往往是人最大的克星,水叔用选择遗忘的方式来替代悲情,也不失为最好的解脱。

妻儿没有因他的冒失而离开,乡亲们也在他绽放的笑容里原谅了他的过失。水叔见人就说,白莲河舍不得丢下我。白莲河水滋养的这一方百姓,对人是宽容仁厚的。从那时起,水叔成了护河人,只要有人炸鱼偷鱼,他就会劝退别人。

忘记伤痛,是人类理性生存的一份最好的证明。

河里四季碧波荡漾,鱼肥水美。粮食奇缺的年代,鱼儿每每充当“救星”。哪家的孩子要是嘴馋,在河边下网守一夜,第二天香喷喷的鱼就能上饭桌。我去过不少地方,吃过很多美味大餐,平心而论,还是白莲河的鱼吃进嘴里香。

“什么鱼这好吃”,在杭州的表弟吃起从老家带来的鱼啧啧称赞。“这是白莲河的鱼,好吃吧!”舅舅那头电话刚刚放下,表弟就跟我打了半个小时的长途,他就像一个孩子兴奋地聊起了儿时和我一起下河捉鱼的情形。表哥,白莲河的鱼还是当年味呢。仿佛离乡多年的孩子,在向母亲诉说着他的思恋和不舍。

白莲河水甜滋滋的味道多年未变。前不久回了一趟老家,端起碗喝的水,还是那股酣畅淋漓的味道,甜得像从脚底下汩汩冒出来的山泉。

枞树菇、野斑鸠、野河鱼、软萩粑、土辣椒、熏腊肉。地道的家乡菜,走到哪里都有家乡的味道。

泳儿在沿海地区开渔场,那些鱼成批出口到国外,赚回大把的钞票。他开玩笑说,白莲河的鱼最伟大,它没有被金钱所俘虏,只供养一方水土和百姓,这是爱的供养啊!

网闸、网箱养鱼是白莲河的一道风景,每年满满的收成,总能让渔民们挂上笑脸、甜在心头。不经意间,水葫芦也肆虐了水面,一旦泛滥成灾,几百亩的水域被密密麻麻的水葫芦封得像一张网,给水库生态环境造成了严重破坏。

政府下力整治库区生态环境,全面取缔网闸、网箱,还白莲河一池碧水。取缔行动前一天,胜哥闷在家里喝了一天的酒,要知道对于一个老渔民来说,即将告别30年的“渔民生活”,那是怎样的一番不舍和痛楚啊?

有人为作别古老的捕鱼生活方式而惋惜落泪,有人为突然间丢下陪伴多年的渔船、渔网而依依不舍,却没有人打自己的小算盘,对政府取缔网闸、网箱心生怨言和闹别扭。

一直以来,人们不停地向自然界索取,而忽视了对大自然的保护、爱惜。过度的开发索取,只会耗费有限的资源。白莲河应该有自己的生存方式。

不老的大山,不老的岁月,不老的河流,驻足白莲河边,顿觉一片空茫和惆怅:三三两两的渔船,扑倒在母亲河里,闪动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几近虚无。

那些隐去的岁月和风景,从未失去风采。

我工作的城市离白莲河有200里路,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很多时候匆匆擦肩而过却形同陌路。离开时,在渐行渐远的旅途中,隔着遥远的时空和一座座山川,透过那条静静流淌的河,离乡的游子依然能看见故乡的身影,还能听得见白莲河彼岸的唇语。

我心头凝重万分,对于母亲河,我们为什么不多一份奉献和珍爱,为什么不能减少一分索取和破坏?——离乡的游子啊,对母亲,你有什么理由苛求?对白莲河,你有什么理由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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