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那一眸的眷恋

作者: 戴益民2016年02月25日情感散文

母亲倒床了。她双脚已经支撑不住她那瘦弱干枯的身体,如同一架过度磨损的机器。于是,我电话联系姊妹们轮流过来照顾她。母亲是个极要强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答应让人伺候的,这次她终于对我妥协了。

夜晚,母亲的咳嗽和呻吟让我们无法入眠。漫漫长夜,我耳听时钟的滴答声,心中默默祈祷,祈祷母亲能重新站立起来,但我知道,这已经是无望之望了。远在东北打工的大妹夫妇俩也回来了,看到骨瘦如柴的母亲,大妹失声痛哭。接连几个晚上,她一刻不离地陪伴在母亲身边,母亲终于安静下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母亲不停地说胡话,我感觉她的意识有些模糊。当清醒过来的时候,母亲忽然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有一串钥匙,一副耳环,还有一些钞票。她对我们说,这些我都用不着了,我要回家。妹妹说,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母亲摇了摇头。我明白了,母亲所说的回家,是要回到乡下的老家——那一地废墟的老家。于是,我电话大姐夫,让他赶紧叫人帮忙,尽快在废墟的地基上盖一间房子,用以安顿母亲在世的最后时光。

冥冥之中,我相信母亲是有先知先觉的。三天后,姐夫电话告知房子盖好了,天气也蛮好,母亲动身了。她气色好很多,双手也特别有力,高兴得像个孩子。我想,这是精神和信念的力量吧。树高千尺,叶落归根。一生在土地上劳作的母亲,魂归故土的愿望是如此迫切。

听说母亲回来了,塆里人纷纷前来看望,特别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拉住母亲的手迟迟不肯松开,一坐就是半天。这是外婆的栗林塆,母亲生于斯长于斯归于斯,根之所系,情之所牵,一生中该有多少刻骨铭心的记忆?第一天,她眼睛是睁开的,不但能叫出来人的名字,还可以回应他们的问话;第二天,她眼睛是闭着的,每次睁开都很吃力,不时将来人的名字混淆;第三天,她眼睛紧紧闭着,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对周围的一切不理不睬。夜幕降临,母亲忽然醒来,在姊妹们料理下,她最后一次排泄净身,从此米水不进,安然睡去。

这是属于生离死别的最后时刻。我们姊妹6人,2男4女,围坐在母亲身边,如同6只小鸡匍匐在母鸡脚下,可怜巴巴地看着这只母鸡魂魄渐行渐远。今夜的彼时彼刻,将是我们做孩子的最后一刻,从此——我们将不再有母亲,也不再是孩子了!掐指算来,母亲今年虚岁八十有六,可算得上耄耋之年了。母亲一生没灾没病,寿终正寝,这是做儿女的福气。母亲小时候,算命先生曾对她说:生不敬佛,佛不怪矣。母亲常说,茶碗修,饭碗修。我深信,她的福和寿完全是积善积德修来的。

送别母亲的日子里,烟雨蒙蒙,绿水潺潺,青山含黛。母亲远行,我们用祝福为她送行。这祝福,是先祖一脉相承的千年呼唤——呼叫母魂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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