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守望

作者: 文猛2016年04月23日情感散文

中国人特别看重年。父母在,家在。家在,年在。年在,家在。

每到过年的时候,我不管在何方,不管人生多么的不顺,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赶回老家过年,过年就是关于家关于亲情的集结号。

等到我们作了父母,眼巴巴地盼望孩子回家过年的时候,等到的是孩子滴答脆响的短信:“过年不回家,相约看大海”。

海边应该是阳光灿烂,温暖如春,短信飞到我们手中,却是寒风习习,透心如冰。事实上,年年岁岁花并不相似,岁岁年年年并不相同。我们作为正一天天老去的父母,看着关于亲情关于团圆的年味正在我们的下一代心中渐渐淡漠,我得给我们的孩子们讲述我们曾经的年,对年的守望就是对厚重的华夏文化的守望对血脉亲情的守望。

对年的渲染与珍重最华彩的乐章应该是在乡下。在乡下,最快乐的事情就是过年。农历腊月一到,天空安静下来,大人的嗓门也小了许多,雪落下来,村庄白得干净。锄头擦干净了挂上了架,马车卸下了支起了架,年猪拉出来摆上了案板,院子清扫了洒满了芝麻秸,彩车、狮子、龙灯扎起来开始了排练,在外面干事的人也燕子般纷纷赶了回来,整个村庄都沉浸在过年的幸福之中。这个时节,最紧俏的是屠户和裁缝,最忙碌的是父亲和母亲。尽管这样,父母脸上仍然乐呵呵的,苦累了一年总算有了尽头,即使不能穿得珠光宝气,吃得富丽堂皇,但总可以暂时卸去对庄稼的牵挂、对农活的盘算、对账单的揪心,平平静静的坐下来,领着全家老小美美地吃几天、玩几天、乐几天,过年俨然辛苦人生中一个温馨的驿站。

我永远记着1984年全家团年的年味。从成长的收获中,那一年是我们家最丰收的年景,我家六弟兄中,老大成家当了爹,老二招聘为乡里干部,老三参军去了部队,老四考上大学,我考上了师范,弟弟上了高中。

到了团年那天,院子里洒满了芝麻秸,我们走在上面发出啪啪的响声——母亲说这叫踩碎(岁)。天还没大亮,村庄家家屋顶上冒出了浓烟,邻居们陆续来到我家写对联,不管生活多么的清苦和灰涩,乡下人都十分看重那大红的对联,给生活一抹红,给心中一抹红。

父亲已经病倒在床,为了孩子们读书考学,家里早已经空空如同那同样空空的粮仓。写对联的事情就交给我这个所谓的秀才。给邻居们写好对联,父亲说你也该给咱家写一副吧!

望着屋梁上曾经挂满腊肉的地方空空,望着屋里曾经摆满家具的地方空空,我们的心也空空,可是院子里红红的对联红红的笑声,给了我们无尽的希望和火红,我写到:“老大当爹老二当官老三当兵生正逢时六六顺,老四大学老五中专老六高中金榜题名全来到”。全家又是一阵笑声,连忙着煮年饭的母亲灶屋里剁菜的声音也那么惊心动魄,母亲说这叫“剁小人”、“剁霉运”,把寡廉鲜耻的宵小之徒把一切的不顺心不如意剁在刀下,确实过瘾。

母亲大声喊:“吃团年饭啦!”那声音喊得我们口水直流,但是大家没有一个上桌,得先拜祭。父亲叫大哥把祖先的神主牌位擦拭摆好,端了茶盘,那年家中没有办法杀猪,盘中装有从邻居家借来的猪头猪尾,再摆上鸡头鱼头、大米饭之类,到地坝院中拜天,到堂屋中拜祖,到猪圈中拜猪大菩萨,到土灶前拜灶王爷。最后端了茶盘中的大米饭,到房前屋后的果树上砍一个刀口,按几颗米饭进去,以祈求来年瓜果丰收……我们不知道诸神和祖先们会不会下界,会不会听到我们的诉说我们的期望,但我们的心暖暖的。

这般热热闹闹的拜祭之后,开始吃团年饭了,注目那些菜,我们惊呆了:有通红通红的肘子,有墨绿的鲤鱼,还有香喷喷的鸡……母亲不是神话中能呼菜叫酒的龙女吧?

母亲不说什么,只是要我夹一块肘子来尝尝,并且小声在耳边叮嘱:“别出声!”我夹了一块“肘子”往嘴里一塞,呀,是冬瓜做的。我明白啦,更加夸张其词地说:“啊,好肥好香啊!”大家一路夹下去,原来下面的鱼是葫芦瓜做的,鸡是南瓜做的……母亲说:“我明年一定要做些真正的大鱼大肉来招待你们!”大家没有说话,幸福而满足地吃着……

今天,在我们的团年饭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倒满了好酒,可是桌子上没有了父亲,父亲走上了青山,我们的好菜该夹给谁,我们的好酒该敬给谁,这才是我们的痛……

希望我们的孩子们读到我的文章读到我的无奈,在除夕钟声敲响的时候能够脆生生的敲响家门,和父母一起守望我们的年那绝对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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