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来敲门

作者: 刘晓莹2016年05月18日现代散文

现代都市,随着人口密度的加大,人和人身体之间的空间越来越有限,但人和人心灵之间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远了。海内存知己仍然是美好的理想,可比邻若天涯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就我而言,在网络、电视发达和报刊书籍丰富的今日,秀才不出门,可知天下事,可买天下物,于是越发有理由宅在家里,不出门,不交际,安置在热闹都市里的家,如同一座孤岛,单向的吊桥偶尔放下,向外交通,向里的情形则少之又少。因此,极其寥寥的陌生人的敲门声,总是如同和平时期突如其来的警报声,吓人一跳。

住在北边的两口子其实在装修期间已见过几次,彼此就房价、装修方案等话题略聊过几句,但自正式搬进来后,反而很少遇见,也没来往,所以仍如陌生人一般。一天晚上九点来钟,天已经完全黑了,传来敲门声。从猫眼看出去,是我们公寓特有的极其狭长的楼道,一个男人立在门前,但看不清楚面目。不敢开门,先问:“谁呀?”门外答:“我。”清楚的回答,却让人不得要领。这时丈夫闻声从书房出来,也是一脸的迷惑加紧张。“什么事?”丈夫换了个方向打探。“麻烦帮个忙。”门外答。沉默了一会儿,丈夫正准备再问,门外的人似乎明白过来,又加了一句:“我是你们北边的住户,我家电脑出问题了,麻烦帮我看一下。”再从猫眼看出去,果然像是北边邻居家的男主人。丈夫忙打开了门,再三道歉,跟着前去帮忙,没一会儿解决了问题,回来时捧着几个红苹果,说是邻居非让拿的。后来,由于孩子上了中学,我们出门的时间提前了,于是经常在乘电梯时遇到这对夫妻,言谈中得知他们在不远处的市场做生意,独生女儿已经大学毕业,远赴日本打工去了,两口子因此非常关注中日两国间的关系。但还是不知道其姓名,越熟识,越不好意思问了。

西边的两户,一户出租,住户总在换,而另一户不清楚是自住还是出租,偶尔看见其大门敞开,能看见直对大门小巧洁净的厨房,但从未见过主人。还是晚上,过十点了,有人敲门。问是谁,门外的人说:“我是西边的住户,在走廊里拣到十块钱,问一下是不是你们家的人丢的。”打开门,说没有丢钱。“噢!”门外的人似乎有些失望,转身踌躇站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去敲其他邻居的门。很想给他出主意,但话到嘴边,却只有一句“谢谢!”。

第三次,因为是白天,而且敲门的是女性,于是什么也没问,就打开了门。她一进我家,就一连声地惊讶:“你家怎么比我家大、比我家亮呢!”我不知该如何接话。她忙解释:“我住你家楼下,咱们户型一样,今天发现厨房天花板滴水,上来看看是不是你家漏水。”在我家厨房找了原因,又一同到她家看漏水的情况。一进她家,我也着实惊讶,同样的户型,怎么觉得像进了山洞一样?原来她家的地板、吊顶、家具一色是深红的木色,只剩下落地窗是明亮的洞口。地上铺着深色的地毯,地毯上又铺了水晶板,看着怪异,踩上去的感觉更怪异——原来同样的空间,会有人花钱把房间装修成这种样子!而更让我惊讶的是,原来这家的男主人,就是每天拎了水桶在小区天井里写大字的男子,几乎每天都见他,却不知道原来他就住在楼下。

我们这个公寓里一半是拆迁户,一半是外来户,而我所在的单元都是外来户,彼此陌生,因此家家大门紧闭,互不来往,并视作当然。偶然到另一个多为拆迁户的单元去,惊讶地发现家家户户并不关门,只在门上挂一张四周有吸铁石的纱帘,正是夏天,风在户里户外自由地游走,非常凉爽。对我来说,那是一个惊人的发现——原来在现代都市里,还有这样生活样貌。我很羡慕,但同时又非常明白:自己学不来,做不到。

有时候我想,究竟是因为彼此是陌生人,才要关门并害怕那敲门声,还是因为要关门,才彼此总是陌生人呢?

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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