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二题

作者: 池宗平2016年10月04日现代散文

吼秦腔

在外地城市生活久了,有关家乡秦腔的记忆也就变得越来越模糊。但无论时光怎样变换,那些美好的记忆却永远不会消失。

秦腔在陕西,特别是关中一带是最具大众化的娱乐方式。那时,走在老村间的小道上,时时都能听到秦腔的声音,就如同今天城市早晚都能听到广场舞曲一样,是寻常而自然的事。

但唱秦腔大戏,往往是被安排在春节过后的二月份。因为这时间不仅农人们相对清闲,同时,也俗称“龙(农)抬头”,乡亲们图个吉利,便从剧团请来秦腔戏班热闹热闹。那些天,一出出传统秦腔折子戏或本戏接连上演,老村的乡亲们便奔走相告,扶老携幼地赶去看戏。老远,便能听到戏场上高音喇叭传来的狂吼或咿咿啦啦声。坐在父亲自行车后的我们心如鹿撞,恨不能立马飞到戏场去。

另外,老村里谁家的娃们结婚女儿出嫁老人过世,也一定是要“唱秦腔”大戏的。说是大戏,其实,也就是请来专门从事红白事工作的唢呐队在“正事”当天热热闹闹地表演一翻。他们往往一行六七人,在院里烧一堆火,众人围火而坐,吹拉弹唱地表演秦腔折子戏,众乡邻们围着圈,个个伸长了脖子看,有的还伴着器乐摇头晃脑地哼上几句,不胜陶醉!

这些年,虽身在异乡多年,却常想着老村里那些爱看爱吼秦腔的乡亲。我时常在想,秦腔尽管在西北一些地区都有流行,但为什么在关中特别盛行?时间久了,也便明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孕育一方戏曲。西北最早属秦,向来就称苦寒之地,使得秦人性格“刚毅寡言,能征善战。尚气概,先勇力,忘生轻死”。其实,秦腔说穿了就是一种生活方式。秦人恋故土,极少迁离异地者,因而秦腔也只局限于陕甘宁等地,即使在秦地陕西也只是关中最盛,陕南次之,陕北则多民歌了。

也许,正因为秦腔这些特点,贾平凹说:“对待秦腔,爱者便爱得要死,恶者便恶得要命”。今天,当我想起曾生我养我的老村时,在异乡的我,才真正感怀秦腔感念故乡老村那些爱吼秦腔的人们与那时那境的情景。

土窑洞

过年回家,走在老村新修的水泥路上,眼里时不时地闯进一孔破败的窑洞。那些早已被挖走了门、窗的窑洞露出一个个黑洞,就像落寞人的那双失落的眼睛,就那样一直望着行人。院子里的荒草杂乱从生,若是那类“明庄子”还可以看得到门楼以及门楼顶部的砖木雕刻。走近门楼细观,门楼早已斑驳不堪,依稀可见门斗上的大字。那些漆上去的大字,通常都是些治家格言:如,恭俭让,今胜昔;勤俭节约、天道酬勤、家和万事兴、大展鸿图等。连接门楼的原始筑土围墙因无人看管的缘故,而缺了一个口或背阴处的土墙上早已长满了杂草。

记忆里,家乡的窑洞大多依坡而掘,高低随地势而定。一般一个院落正面有三孔到五孔不等,坐北向南,或坐西向东。正中的大窑必然是家中年岁最长的老人居住,东边依次是长子、次子,而西边必然是次子或者孙子辈居住。所以每当分家,总是按着哥东弟西的长幼而写约书,后辈不得豪争强夺。约书一定是村里最有威望的长辈或者先生用蝇头小楷书写在宣纸上,落款少不了见证人的指印等印迹,然后小心地装在一个一尺左右的漆盒内,一式三份或两份置于中窑的天窗下面,代代相传。

我家院落总共有两亩多见方呈长方形挖掘出总共五孔窑洞。坐北朝南三孔窑大很多,中间一孔当年住着奶奶。其余依次住着父母。另外还有厨房,以及牲畜窑、柴窑。听父亲说,当年为了修这五孔窑洞,全家人没日没夜地整整花费了一年多时间,门前的平地就是修窑的土方垫起来的。可以说,当年家乡人为修窑洞,都花费了每一家人的无数心血。

如今,时代变迁,人们的生活水平日益见好,随着新农村建设的脚步加快,加之窑洞的诸多不便,人们早已把即使还能使用的窑洞也闲置起来,搬到阳光充足的新房子了。此刻,看到这些被废弃的窑洞,回想起在窑洞生活时的童年,不禁感慨万千。记得当年无论酷暑严寒,父亲总是自得其乐地躺在窑洞土炕上,哼着粗犷的秦腔,吧嗒吧嗒吸着旱烟,或是一瓶烧酒细细品嚼。而慈善的母亲,经常坐在窗前和隔壁的婶子、大妈们在午后拿着自己的针线活儿快乐地聚在一起,没完没了地唠叨着家常。这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天,她们经年的笑声、唠叨声时光回流般地回荡在耳旁,让我感到那丝温馨。

现在,工作之余,总是幻想那天和父辈们一样,朝茶晚酒,喜笑颜开地躺在曾经记载父辈喜乐和见证我成长的窑洞里,颐养千年。只是,这一切只能在回忆里去“享受”了。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