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余华

作者: 李国豪2016年05月25日现代散文

“与现实的荒诞相比,小说的荒诞真是小巫见大巫。”这是余华写在新作《第七天》封面上的话,敏感的余华,想必已经洞见并体验了小说创作在荒诞现实面前的无力感。

2012年3月一个明媚的下午,余华从北京赶往会泽,探望多年未见的老友洪峰,随行的有来自全国的数家媒体,我与我的两个女同事和一个摄影,追星族一样赶到洪峰的珞妮山庄,在宽大敞亮的客厅里见到余华。

他正感冒,面前的大理石桌面上,摆着一袋纸巾,纸箩里装满了白色纸球。鼻子通红,这个来自浙东的牙医,成了鲁迅笔下的那个红鼻子老拱。当然,他的思想和他现在的“志业”,与老拱截然不同。

聊天的余华,比写小说的余华话痨得多,采访他是一件无比愉快的事,别人是三缄其口,余华是一问多答,像老朋友话家常。作为媒体人,我自责因为工作的原因,叨扰了他与洪峰的会面。如果作为朋友,场面会更加轻松愉快。

微胖的余华有一个双下巴,也许是经常熬夜的缘故,他与洪峰一样,十分酷爱足球赛事,他有特别明显的黑眼圈,粗硬的发丝里夹杂着白色。余华的到访,让媒体记者沾了光。洪峰用招待贵宾的阵势,做了一个漂亮特别的“石板烧”。

余华到访的第二天中午,一大早,洪峰珞妮山庄的院子里就有人在忙碌。他们在院子里挖出一个15厘米的土坑,放进烧得通红的木炭,再在土坑上放一块50厘米左右,宽20厘米左右的石板。石板是托人从会泽草海山上拉来,光滑透亮,据说里面含有丰富的矿物质。

那天中午,会泽暖阳高照。人们围坐四周,待炭火将石板烧得滚烫时,就在上面放上腌好的薄薄的肉片,滋滋滋一阵响,肉片飘出本真的香味,却见不到一缕厌人的油烟。在石板上打一个鸡蛋或者鹌鹑蛋,蛋清还来不及流淌,就凝固成一个圆圆的饼,白里透黄,吃起来清甜可口。

中国人喜爱在饭桌上联络感情,尤其在这样随意的“石板烧”面前,没有一个人不被自由俘虏。大家端着一个铝盘,里面装着各种喷香的肉片,空处放上一点辣椒面,蘸一下,满口生香。看得出来,余华对这顿午饭满意极了,他与洪峰端着铝盘,站在满院的阳光里,边吃肉边聊天,最后喝了一碗熬得恰到好处的米粥。人群中有人提议给“石板烧”取名。

文坛先锋五虎将,格非中神通,余华东邪,马原西毒,南帝苏童,北丐就是洪峰,因此有人提议叫“北丐石板烧”,我说,叫“洪七公石板烧”比较上口,大家只顾笑,余华也笑。

一天多的相处,非常愉快。余华与洪峰都雄辩健谈,尤其是余华,话题涉及公共领域的宗教、文化、时事,俯仰之间,有的放矢,他们对勇于钻营和趋炎附势的同行嗤之以鼻,对现实无比愤怒。

明显感觉得到,余华透出对现实强烈关怀的志趣,出版《十个词汇里的中国》之余,这些年余华在国外媒体开专栏,对公共领域发声,在“职业”(小说)之外,他挑起了批判现实的“志业”,这是对公共知识分子优良传统的一种继承。

余华给我的感觉,神似一个绝望却精神饱满的皮球,在小说创作和批判现实之间,勇敢地跳脱碰撞,也有人在上面不断拍打。他是国内少数几个拥有文学经纪人的纯文学作家之一,这说明,在志业之外,余华有时也不得不认真考虑可以带来收益的“职业”,这才是他目前进行小说创作的原动力。

余华曾经说:“一个作家不必要写那么多,加西亚·马尔克斯可以说是在世作家中最伟大的一个,但他被广泛阅读的,就只有一本《百年孤独》。”余华可能已经知足了,他已经有了一部带来名誉和利益的《活着》,他少写一部,有什么所谓?

今天,我所无法释怀的是,一大批顶着鲜亮话语光环的知识分子们,陆续地沉默下去了,作家余华却挑起了批判的担子。我无权去对知识分子们的无声或者发声作出评判,所以我尤其敬佩余华的自觉,也因此,相比小说家余华,我对知识分子余华同样充满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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