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汉的“字典”

作者: 赵旭峰2016年05月26日现代散文

赵老汉是终南山下最后一代传统农民,一辈子务农,83岁时竟在县报上发表了自己的处女作,这事被整天坐在巷口说长道短的王老汉一连议论了好几天才消停。

文章写的是上世纪60年代末在秦岭梁上修战备路的事,三千字加上配图占了整整一版。对于解放后只上过45天速成识字班的农民来说,写这么多字比割麦锄地还要难。赵老汉说,多亏自己有“字典”,要不真的是老虎吃天,没处下爪。

赵老汉的“字典”是一个有点发黄的软皮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他四处搜罗来的字词句,尽管墨迹不一,却都是一笔一画,认真仔细,有的还有解释。他说,孩子们也教过他用《新华字典》,可他连基本的拼音都不会,不如自己动手做的实用,而且心中有数,一找就能找到。

翻着赵老汉的“字典”,我发现除了常用的字词,还有一些平时不常见的甑篦、礳、门墩子、簸箕、勒腰带等词语,老人说这些字有的是请教村里的先生得的,有的是从孙子的课本上学的,有的是从门口的公告栏上记的,有的是从报纸上抄的,有时急用也到超市、药店找过,平时勤拾掇,用时手才顺,老人抚摸着“字典”,如数家珍。

看我有兴趣。老人拉着我的手开始点兵,“簸箕”是到西街童先生家里问的,“稀罕”是南门外于先生从家门口经过时请教的,老人说的童先生、于先生是村里的退休教师,是他最羡慕的文化人。

“看,这个字是从西一路找的。”老人指着“风俗”的“俗”字,一脸开心地说。有一天在西安儿子家想记几句民俗,拿起笔又不会写,想了想就直接顺西一路走到易俗社大剧院门口去找,先写到手上,回家再誊到本子里,印象深刻,一劳永逸。还有“擀面”的“擀”字是从楼下的面馆学下的,“蒜薹”的“蒜”字是在超市里捡的,“哮喘”二字是从药店门口路过时记下的,“金丝大峡谷”是模仿公交车上的字写的……话匣子打开,一下子还关不住,老人有点兴奋,我也长了见识,原来斗大的汉字真的可以从街上“捡”到。

老人收起“字典”,我看他正在学生作业本的背面上写的手稿,标题是“四季农活”。一眼扫去,发现两个别字,我没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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