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的气息

阳台，冬日取暖，夏夜乘凉，是个好景点，虽然很小。

莳花弄草，是阳台上常见的活动。“花花草草”几个字，在毛泽东时代，是个贬义词，意味着腐化堕落。花花草草实在可爱，因为人正是从花花草草里来的，从乡下来的。近二十余年的变化，在中国历史上，和平状态的历史上，是不多见的。这个变化，用三个字来概括，叫做“城市化”。你不妨查查看，在城市里混得人模狗样的，许多是“来自乡下的能人”。

在城里弄到了楼房、大房甚至别墅的少数人，便要将乡下的父母接来享福。父母离开了土地，很不习惯，种不成庄稼，常常就憋出病来。于是，他们弄些花盆，栽养一些葱韭蒜椒，甚至种一盆小麦、栽两窝黄豆。有事无事都到阳台，权当进了菜地田垄。可惜没有大粪浇，抽水马桶存不住货嘛。这人世间最好闻的，莫过于从田野上飘散过来的大粪气息了。

我们离不开的东西，上帝就让它们茂盛生长。我们本应感恩才是，却说它们俗不可耐，因为它们到处可见嘛，比如葱韭蒜椒。其实以我的审美标准来看，这葱韭蒜椒四样植物，乃是人间最名贵的花卉、最上等的香料。我不贪嘴，也不善烹调，偶尔下厨，也总以这四样宝贝为作料。味精之类的，经过工厂出来的玩意儿，我一概不用。

所谓诗意，古典的诗意，其实就是指“来自乡村的气息”，没有或少有工业文明的元素。《红楼梦》里的生活，那是标准的贵族化。但是在大观园里，却特意修筑了一处农家院落，令贾宝玉想起一句古诗，“柴门临水稻花香”，故名其为“稻香村”。应该说，这公子哥儿颇谙诗道。

将阳台变成一个小小的菜园子，我觉得一点儿也不俗气，反倒大雅至极。当然“阳台”这个词，是和“云雨”经常连用的。“云雨阳台”，最早出自楚辞作家宋玉的《高唐赋序》，后来就代指幽会偷情。“阳台”这个去处，也可以理解为古人的“情侣包间”，只是以露天居多。

夜至阳台，闻得邻楼的琴声，含着几分幽怨。哦，她丈夫好久不见人影了。虽说远亲不如近邻，只是这号事，人家未申请，似不好帮忙。还是离开阳台，将那琴声拦在门外吧。人间的隐衷多了，哪能都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