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氏的语言智慧

2016年07月20日现代散文

钱锺书小说《围城》之名,引自法国谚语:“城中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冲进来”。原话应该是合辙押韵的,但翻译过来却沦为了“白开水”。合肥有现成的一句:黄鼠狼钻棺材——死的想出去,活的想进来。钱锺书如果用这一句来意译,比直译一定更精彩。

拿着鸡毛当令箭,是一句俗话。合肥还有一句,叫做“捡到红枣当火吹”,无疑更形象生动。如果让丰子恺丁聪黄苗子们画成漫画,简直绝了。

合肥形容人意气用事,得不偿失,叫做“烧皮袄跟虱子怄气”。还有更形象的,“屎憋裤裆里,跟狗撒气”。

得寸进尺,得陇望蜀,是一种表达,但与“蹬鼻子上脸”比起来,实在太过直白平淡。人的五官,唯有鼻子凸出来一点,所以有“一刀把鼻子斩了,不知道前后”(形容小人得意忘形之状)之说。蹬着鼻子上脸,有一点条件就上,因陋就简土法上马若此,足见其不识进退,分寸拿捏失当。

鲁迅《故乡》中描述家乡绍兴有“狗气杀”,鸡可以伸进脖子啄食,狗却不能,只有“气杀”。合肥有“猫叹气”,与之堪称对仗工整。合肥人过去生活艰苦,冬日腌制点咸货,怕猫偷腥,便用一种篾编的小口大肚的器具,把咸鸭咸鱼之类装入,吊房梁上。猫坐地上,上不去;耗子之类倒是可以沿房梁和“猫叹气”上的绳子接近,但猫叹气上方的口被盖子封住,也不得其门而入。

这些俗话,也是文化,而且是文化精品。真正读四书五经过活的秀才,不屑为之,也无以为之。不屑为,是因为嫌其话糙粗鄙,有辱斯文;无以为,是因为头脑已被束缚僵化,毫无灵气。这些俗话,不会是团队智囊合作研发的结果,当是历代一个个不识字的农夫农妇山野村夫,凭生活经验和悟性,加偶然事件触发的灵感,先后独立研发而生。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生卒年代和姓名,但因为这些语言的鲜活灵动充满睿智,持久富有生命力,所以被经久沿用。语言是有生命的,必须与时俱进。这需要一代一代人,发挥聪明才智,不断创新贡献,给后人留下宝贵的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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