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派

作者: 姚文学2016年08月22日现代散文

“大清早的,慌慌忙忙上哪去?”答曰:“上上派,办点事。”在肥西的大地上,几十年中,随时都能听到这段熟悉的乡音对话。

上派镇,是我老家的县城。儿时,能上一趟上派,于我而言,就是逛一趟“天上的街市”,那种兴奋的劲头,让我前夜无眠,黎明的路上眉开眼笑,蹦蹦跳跳。

上派不大,然五脏俱新。一条悠悠流向远方的派河,一眼望不到尽头,宽阔的河面赛过自家门前那口面积最大的清水塘。伫立派河桥头,看桥上步履匆匆的行人,看水上缓缓行进的航船,目之所及全是灵动的图画。县政府的大门楼,更是让我百看不厌。空中一横,落地两竖,结构极其简洁,但却显得威风凛凛,俨然一座独立的坚固建筑。相比之下,旁边的值班室就像一个袖珍的火柴盒了。隐约记得,县政府斜对门是文化馆,一块小小的招牌,看上去很是文雅、谦虚,旁边的墙壁上镶嵌一扇大大的玻璃橱窗,里面挂着《人民日报》等报纸,经常吸引三五行人驻足围观。这可是一扇通向全国,通向世界的窗口。

上上派,主要玩的还是那条笔直的中心商业街。长长的街道上,吃喝玩乐,百样皆备,游人摩肩接踵,市声鼎沸,热闹极了!遥想当年,吾辈年幼,囊中羞涩,花五分钱买一条“板凳腿”,白糖芝麻芯的,从街西头新华书店进入,边逛边嚼,半晌才逛到街东头的影剧院,手中的食物早已嚼完,享了口福倒是其次,大饱的却是无需花费分文的眼福。

大百货、小五金、布草店……一字排开,琳琅满目的商品,花花绿绿的颜色,阵阵新奇的气味,让我流连其间,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理发店、洗澡堂、照相馆,门挨着门,家家生意兴旺,顾客排队等候。这些地方与我无关,经门前一闪而过,便直奔街角的租书摊,花一分钱,从那严严实实摆满一面墙的小人书中,捞一本“打仗激烈”的《战上海》,坐在长条凳上,一边歇脚,一边欣赏,优哉游哉。

上上派,最难忘的当是那次“听大鼓书”的经历。影剧院对门有间低矮的小平房,室内光线幽暗,烟雾缭绕。我混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听众,只见台上坐着大名鼎鼎的民间艺人朱业余。朱老先生边讲边唱,绘声绘色,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不时还响亮地拍一下桌上的惊堂木,进入故事高潮时,右手使劲地敲着大鼓,左手快速地晃着快板,十分合拍地伴奏着自己特别沙哑的唱腔……一段书上平常的故事,被他演绎得曲折离奇,起起伏伏。台下的书迷个个听得聚精会神,提心吊胆!临结尾,一句“想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又令听众依依不舍,余味不尽。我那次听的书名叫《大别山红旗》,主角方智勇在烽火连天的时代里,机智多谋,英勇无畏,至今脑海里还留下磨不去的烙印。烙印更深的是朱老先生的精彩表演,他在台上的一举一动,充满韵味,真是魅力无比!回到家后,我精心挑选一根弯弯的小树枝,剥去树皮,津津有味地敲着桌子,憋着嗓子,模仿朱老先生的唱腔,十足过瘾,逗得朴实的爹娘笑得前仰后合,泪眼婆娑。他们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上一趟上派,竟然偷学了一门艺术。

在我幼小的眼中,上派是个喧哗、繁荣的地方,一切都比山野村庄更加新鲜,更加高级。多次背着父母,和几个小伙伴们一起,偷偷摸摸,不怕劳累,步行上上派。傍晚,返回途中,走得实在太累了,见到本公社的拖拉机,就学习《铁道游击队》里的情节,奋不顾身地往上爬。爬上了,得意洋洋;爬不上,灰心丧气。偶遇凶恶的司机,他从后视镜中见几个毛孩在车尾跃跃欲试,便加速走“S”形线路,我们往往被摔得鼻青脸肿,回到家里瞒也瞒不住了,又是一顿痛打。尽管如此,毕竟玩了一趟上派,受一点皮肉之苦,那是不足挂齿的。多日之后,旧病照样复发。

时光快如闪电。童年往事,如烟如梦。如今离开肥西都20多年了,其间多次去过上派,每次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上派。上派变得大了,变得美了。那座派河大桥多次翻新,并且变成了几座,一座比一座气派;商业街也彻底改造,丝毫寻不着昔日的痕迹,可谓脱胎换骨;惟一不变的是那条忠实的派河,依旧日夜奔流,滚滚向前……

上派不大,然五脏俱新。一条悠悠流向远方的派河,一眼望不到尽头……伫立派河桥头,看桥上步履匆匆的行人,看水上缓缓行进的航船,目之所及全是灵动的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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