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解放鞋

作者: 邱向峰2016年08月26日情感散文

那年我18岁。18岁的青春生活,在高考前夕除了紧张,就是无奈的焦灼与压抑。

距高考不到二十天,一个阴霾密布的黄昏。一向自诩身体健康的我,却病倒了,只有无力地躺在宿舍的床上,但心里却因为今天晚自习上不成而内疚不已。

迷迷糊糊中不知睡了多久,却听到有人低唤我的名字:“峰伢,峰伢,烧得不轻啊。”我睁开睡眼,才知父亲正坐在床边。他一边轻轻吹着杯中的热水,一边用勺子搅动着杯子里的苦药。印象中自我初中毕业后,与父亲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还是第一次。刹那间仿佛有什么哽住了喉咙,但又说不出口。作为小学教师的父亲虽不威严,但从小到大我与他单独交流的机会少得可怜。尤其是上高中后每次从镇上的学校回家与他说话不过一两句,他问我学习的情况,有时我只从牙缝里敷衍了事地挤出两个字:还好。我性格内向,父亲话也不多。于是我们之间这层淡淡的隔阂越积越深。

父亲说,他是从一亲戚家小孩口中得知我生病的消息。讲完后,他先托起我后背,让我靠在垫起来的枕头上,然后一勺一勺地把药送入我的嘴里。这时我才看清,他的裤脚卷得老高,裤子上还有星星点点的泥块,显然刚从劳作的地里归来。而脚上的那双解放鞋已经湿透,几乎看不清颜色,仿佛刚从水里捞上来,也沾满了泥点。这双解放鞋少说也穿了两三年。破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洞后,母亲坚持说要换双新的,但执拗的父亲说这双鞋补补还能穿。于是穿着这鞋,往返于家与十里外的一个偏僻山村学校;穿着这鞋,逢节假日帮妈妈下田下地干农活。一双补丁连补丁的解放鞋承载着父亲无尽的劳作和太多生活的艰辛,而更多的是省点费用为了读书的我们兄妹仨。

而在那天夜里,父亲也是凭借它穿过浓重的夜色,步行五六里的山路来到我求学的学校。五六里的山路在白天步行需一个小时,而且山路荆棘丛生。事后听奶奶说,一听到消息后父亲立即丢下饭碗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他心中忐忑不安的是儿子的病情。

从一勺一勺的药水里,从湿得能拧出水来的鞋子上,我仿佛读懂了父爱的点点滴滴。倔强叛逆的我们在年轻时没有认真地去解读,总觉得父亲的寡言沉默是一种冷漠,其实他爱的丝丝缕缕已延伸到我们生活的每个角落。那无言的爱的背后,是细腻温情,只不过不善于表达而已,而少不更事的我们也无法理解。

六月夏夜的露水,湿了父亲那双缀满补丁的解放鞋,暖的却是一个孩子曾经冰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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