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春笋

作者: 陈孟湘2016年08月30日现代散文

无论在哪里,笋是四季都有的。竹子是上天的恩赐,人们用长成的竹子做各样的用途,贵为国宝的熊猫还将竹枝竹叶当作主食。人类当然比憨态可掬的熊猫吃得更精细一些了,我们吃的是竹的“幼儿”——竹笋。四川有丰富的笋,笋有春笋、冬笋、毛笋、嫩笋,还有鲜笋与笋干、笋罐头等产物,凡笋之菜,莫不美味。

苏杭、上海一带也产笋,并且吴越与沪人皆善烹笋。记得几年前初次到上海出差,客户请吃饭。席间有一道腌笃鲜,是汤菜,放在煲中熬汤的,只放了咸肉与笋,却鲜得人舌头都要吞掉了。一只小小的汤煲中笋放得并不很多,我们几个外来的老饕尽伸着筷匙,搅来搅去地捞,我想那时一定让主人笑死了。

吃得最过瘾的一次是在浙江的安吉,那里是中国的竹乡,最多的就是竹笋。一顿饭间一半以上的菜肴都是加笋烹制的。大块的笋,加上南方特有的腌肉或农家放养的小柴鸡一起炖得酥烂,外有冷的凉拌笋、加了笋的汤菜等。安吉是小县,民风特别淳朴,当地的笋菜没有特别的花哨与修饰,常常整盆地端上来,与当地大杯吃黄酒的个性搭配起来,还真有三分豪侠气质。

可是这些都不如我在四川吃的笋。那是年纪很小的时候,随父亲回四川的乡下探亲,当地很偏僻,也很穷,山上有大片大片的笋。我们住在一个远方的叔伯家,他们家有年龄与我相若的表兄与表妹。有一天大人们统统去了城镇,只剩下我们这些小孩子在家。那正是春的季节,满山的竹林间鼓鼓包包,迫不及待拥土而出的都是鲜的嫩的春笋。表兄便带着我们去后山拔笋。拔笋也讲技巧,不能硬拔的。竹子的根扎得很深,在笋时就是这样,如果要想连根搬动一支笋,那响动满山都听得到的。表兄教我先踢断笋根再拔笋,齐着地这么轻轻一铲,笋就断在里面了,只需捡起来放入背后的背篓里就好了。收获了好几背篓嫩笋,我们回到山下的家中,大表兄交代我与小表妹将笋洗剥干净,一面踩了凳子从房梁上够下来腊肉,割了大大一块,又在灶里添了柴,拉动风箱架起火来。不一时,大锅里冒出了白烟,表兄舀了一勺凝固的猪油下去,待油溶化了,投入切成片片的腊肉,再从旁边挂着的红红的辣椒串上拽下几枚干红辣椒,然后加入切好的笋片只是翻炒,那香喷喷的油烟一个劲地往外冒,我们几颗小脑袋齐刷刷地凑在炉边,一边呛咳着,一边禁不住地吞口水。

竹笋炒腊肉很快炒好了,虽说是一个十几岁的乡村小男孩炒的,而且只加了辣子和盐巴,可是太好吃了。我打赌很少有人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在那个年代,那么大一块的腊肉是难得的,更何况是亲戚家自养的猪自制的腊肉。笋是当日掰的,拿来了马上就炒,并且放了那么大大一勺的猪油。现在要吃上这些东西都是小事儿了,可难得的是笋是那样的鲜美,腊肉又香得要命,再就几个半大的孩子,争着抢着,总怕落了人后,一大盆腊肉炒笋很快就被干掉了。唉,那腊肉干香回甜的滋味啊,越嚼越香。而那笋片,借了腊肉的香劲和猪油的醇厚,吃起来更是鲜爽无比,并且不失笋子那股清新的回味,真正人间美味!

我跟父亲回家时,大伯送了许多腊肉、腊肠给我们带着,还买了许多笋。回家后父亲也照表兄曾经操练过的程序烧笋给大家吃。腊肉是一般无二的,笋也是,家人吃过都赞不绝口,我却很不以为然,这道简单的菜被父亲想当然地加入了各种复杂的调料,哪有表兄那只搁盐巴和辣子的腊肉炒笋片那么纯粹呢?父亲的笋片与腊肉也是切得均匀的几可以用尺去量的,可是哪有我们表兄妹急匆匆乱切出来的随性呢?并且辣子与盐巴也不对,人物与风景也不对,水也不对,他们吃的只是平常的,比较好吃的一盘竹笋炒肉罢了。可是,即便我说出来,他们又怎能懂得一个小小孩子与一碟春笋之间可爱的趣味呢?

可爱春笋,当春乃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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