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那一边

作者: 刘妍2016年09月26日现代散文

海水拍打着细软沙滩的声音越来越近,海的那一边是内陆,这一边是个孤岛——茫洲岛。

皓月当空,少明姐静静地坐在自家高脚楼的天台上,张望着不远处,与汐水奋力搏击的丈夫老赵的身影。夜晚,岛上停电后四周一片漆黑时,少明姐通常习惯静坐着,似乎在等待老赵戏浪时的兴奋吼声。夜泳是老赵的唯一兴趣,而观赏老赵夜泳则是少明姐的爱好。

少明姐15岁那年,成为茫洲岛首位考上高中的女生。九月初的一天清晨,她登上舢板,看着母亲站在码头挥手送行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水天一线之间。因是家中长女,为了照顾家庭和兄弟姐妹,少明姐听从父命,三年后回到土生土长的海岛,成为一名教师。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不久,少明姐和当时岛上的唯一一名男高中毕业生“拉埋天窗”。他就是老赵。婚后,儿子、女儿相继呱呱坠地。时光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飞逝。转眼间,子女们已经初中毕业了,即将要到海的那一边继续求学。同样是九月初的一天清晨,少明姐如当年的母亲一样,站在岸边发呆了一个上午。然而,子女们离岸时的兴奋和对未知生活和学习的求知欲似乎告诉她,这一别,子女或许不会再返回孤岛了。每每想到这一幕,无边的哀愁和思念便涌上少明姐的心头。

茫洲岛不大,仅1.5平方公里。绕岛走一圈也不过大半个小时。它是广东省有记载的有人居住的最小岛屿。多山少平地,受地理位置和潮汐水流影响,岛上常年吹东风和北风。岛上的先人,因地制宜,在滩深水透的西岸边围堰筑堤,形成良好的避风港,往来渔船纷纷停泊于此,或歇息补给或避风休整。

全岛常住居民400多人,绝大多数是渔民。忙于生计的渔民凌晨时分就出海作业,所以岛上的渔民孩子基本是“放养”,漫山遍野地跑,通常是有上顿没下顿,饱一顿饿一顿。少明姐心疼饿肚子的学生娃,常常招呼他们过来一起吃早饭。自然地,她既是老师,又是一代代孩子们共同的妈妈。日复一日,40多年过去了,少明姐手中放飞了上千名海岛娃娃。一批又一批娃娃离开海岛,到海的那一边求学或谋生时,少明姐坚持送别,她想再多看几眼,努力将每一个人的音容笑貌记在脑中。再见他们时,就不会是当初瘦小的背影和干瘪的身躯了。在避风港里虽能捉些鱼虾,却远不如到大海中与狂风暴雨激荡青春来得猛烈。

从海的这一边到海的那一边,一周只有一趟渡船。先是要到台山下川岛中转,然后才辗转接驳另一开往内陆的渡轮。遇上大风或台风天气,船期就遥遥无期。城市里的人们都忙着少吃肉减肥时,这里的岛民却还要为一个月能否吃上一顿肉忧心。有时实在嘴馋,渔民就会一大早出发,在风浪中颠簸三个小时,到达最近的海晏买肉;下午回到家中时,新鲜的肉类有时会因酷热航程而变味发臭。乐观的少明姐,每每遇到唉声叹气的村民,总会开玩笑调侃说少吃肉会长寿!再乐观再开朗,没蔬菜吃、没电、没WIFI的残酷现实,考验着每位岛民的定力。每晚7点以后停电,这铁打不变的规律,催生了这里的小卖部最多的销售商品是手电筒、各式充电器、电池、蜡烛、方便面、打火机等应急物品。

今年,少明姐退休了。退休后,少明姐几乎每天都和老赵一起登上海岛的制高点——海拔299米的石贵山。山上有上个世纪部队驻守遗留下来的营房、山洞。见到这些旧物,就仿佛一切发生在昨天。石贵山山顶的太阳能灯塔,夜晚能为方圆几十海里的过往船只提供指引。40多年来,少明姐如同那屹立不倒的灯塔,为海岛娃娃照亮了人生启航之路,极目远眺着海的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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