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一缕香味缓缓流淌

作者: 徐可顺2016年11月05日情感散文

章丘古城(现绣惠镇政府所在地)东北隅有处小湾,因周围聚居着几十口黄氏家族,当地人习惯叫它黄家湾;别看这湾儿小,在早的时候,湖面清澈如镜,微风轻抚,杨柳戏水,白毛荡舟,确也颇有小江南的韵致;更令人惊啧的,这儿就是“黄家烤肉”的故里。

人都说“黄家烤肉”香。我初闻“黄家烤肉”是从嗅觉开始的。那是八十年代初,我还在镇上读中学。由于学校毗邻黄家湾,每每黄家烧制烤肉时,晴旷空中弥漫的香味就随风潜入我的鼻孔,诱惑我的味蕾,直让我浑身不自在,像有小虫潜入体内,弄得脊柱在走S弯;教室里朗朗的书声仿佛也被香气摄了魂,凝固了一般沉寂,同学们开始深深地吸噬这芬芳的气味,集体随口呼出的则是“真香啊”!在那个年代,农人们的生活是清苦的,整天吃的是棒子面窝窝头或煎饼,一般人家吃上“黄家烤肉”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儿。所以闻之香味就会兴奋不止。正是因了这透体、刻骨的“香味”,我对“黄家烤肉”好奇有加。

得尝“黄家烤肉”,得益于我当家的伯父。五十年代那当儿,他是村里会计,算盘打得特好。乡里累计账目时,他给念数的人说,你念多快我就打多快。他左右开弓,指头肚大小、被岁月抚摸得黑中透亮的算珠在他双手摆弄下,高兴得“啪、啪、啪”唱个不停,堪比万马奔腾的节奏,故伯父在乡里有“铁算盘”之称。他平日里喜好看书,讲《三国演义》等名着活灵活现,个中人物让我记忆犹新。他虽不曾做过“烤肉”,但由于乡里来、村里去的,见识自然多广,在我的穷追猛问之下,他圆释了我的烤肉梦。

那天放学后,他拽一把我的衣角,把我拉到屋里。从中山装左口袋里掏出鼓鼓的一包纸交给我。我好奇地打开浸满油渍的纸包当儿,一股似曾相闻的味道扑鼻而来,我心眼处一阵跳动,瞪大了眼睛,“‘黄家烤肉’?!”看着我惊喜的样子,伯父平缓地说,尝尝吧。看着巴掌心大、黄里透黑、灰白微红相间的嫩肉,我上来就是“喀嚓”一口,些许被咬碎的小薄片散落地上,入口的烧肉翻腾着香味弥漫整个口腔,继而向食管及五脏六腑浸润。此时,我被这透体的香给醉了,被这穿肠的味给迷了。紧接着就来了第二口、第三口……香味在口腔中延续着、叠加着、充盈着。可是不知道到了第几口,我竟然咳嗽起来。原来为了让肉里尽盐味,得多放点盐。伯父见状,把烟父袋锅从嘴里抽出来,说“不能再吃了!”。烟气从他口中冒出,一圈圈地升腾,伯父给我讲起了“黄家烤肉”的根根茎茎----“黄家烤肉”是明朝末年黄家湾一黄姓人家最先烤制出来的,“色、香、味”俱全,还略带点咸,外酥内嫩,皮黄肉白,肥而不腻,是饭桌上的美味、酒桌上的佳肴;若是窜个门、走个亲戚带上点这个,那是很体面的事情。它的烤制很讲究,家猪宰杀后先要剔去五脏和腿子骨等大块的骨头,挂在烧烤架上,匀和和地撒上花椒盐、大茴香等香料,滋润滋润,再用棒子秸、麦秸或树枝叶围成垛点火烧烤……

尽管伯父让我饱了眼福、口福,明白了它的前世今生。可是,终于有一天,我处于好奇,还是趁放学的当儿,又溜进一户人家看烤肉。只见点火后,股股黑白相间的浓烟,绞拧着、怒放着从黄家大院里飘然升空,飘向了十里八乡。自然,应了“近水黄家”,北风眷顾校园学子、最先为我们送来了肉香。期间,烤制师傅不断翻动肉体、调节火苗,肉皮烤黑、烤焦了,就刮去它,接着再烤、再刮黑焦皮……

如此三番五次,烤肉就熟了。等整体凉却透后切开,烤肉的“色、香、味”就会立体迸散开来,好色入目、浓香入鼻、五味入胃。烤肉的吃法因人而异,我喜欢把烤肉切成薄片后,就着窝窝头吃;好酒的人则切片当酒肴,或用来炖白菜豆腐;性子急的,就直接与葱搭配、蘸酱卷煎饼吃;想走亲访友的,多是切成大小适意、斤两适中的块儿,装在礼品盒里提着串门。

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黄家烤肉”虽出自黄家小院,可自清代以来就闻名全国,畅销京津、沪宁等地,成为华夏神州知名特产或皇家贡品,2008年还被收入《济南非物质文化遗产》传统技艺卷。

如今40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这些,总感念当年伯父良苦用心与体恤,以至于让这第一口香味缠了我半辈子,之后再吃烤肉,那色、那香、那味总没有第一次那样真切可掬、那样入心泌脾、那样回味绵久

……

掬一缕香味缓缓流淌。但愿名入经传的“黄家烤肉”味儿,经年缭绕,恒久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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