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

作者: 肖胜林2016年11月28日来源: 西南商报情感散文

走在家乡的小街上,迎面碰上几个熟人,我们相互打招呼。我问: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们往往答:夜来。他们嘴里的“夜来”,就是昨天。

“夜来”是我们的乡音。我的乡人们啊,喊着那一口乡音,将生活描绘成有声有色的画儿。

春来,布谷鸟在麦田上叫,蜻蜓在棉花上飞。乡人们一直把“麦”读作“妹”。小麦返青了拔节了,他们从麦田归来,那边问一句:你家“妹子”长得怎样啊?这边立刻回一句:好,好啊拟。好啊拟,是真好的意思。

“妹子”葱绿着,苗条地生长着,看着怎不生欢喜心呢?

日子过得快,三两场雨,小麦扬花了。嫩黄色的花蕊,娇娇弱弱地从壳缝探了出来,散发着一缕清香。乡人们荷锄回家,洗一把脸,心里是满满的快乐。感觉地里长着的小麦就如自家的妹子一样,头上插了花,惹人爱呢。

芒种,小麦成熟了,专门的一间屋,清扫干净了,“妹子”就安放在这干干净净的房子里。“家里有粮,心里不慌。”于是,在新麦的清香里,饮一杯醇酒,丰收的喜悦便在酒香里溢满脸颊。

小麦成熟的时候,棉花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我的祖母辈,是把棉花叫做“娘花”的。人在棉花地里劳作,宽大的棉花叶,就如娘的手,轻抚着人的脸。

鸟在头顶叫,云在天上飘,没了浮躁之心,光阴在劳作在安静里缓缓流逝。

秋来了。弓房里棉花去了棉籽,棉绒妥帖地到了祖母辈手里。她们往往买了好看的花布,一针一线,把棉花裹进花布里,缝成棉袄。她们会说:毛线啊羽绒啊,哪赶得上娘花暖和呢。

儿孙辈穿着暖暖的棉袄,整个冬天都不觉得寒冷。那是娘花做的棉袄,穿着就如在娘的怀抱里。

棉花吐絮了,高粱也红了。高粱是被叫作秫秫的。高粱红了,人们就说“秫秫晒红米”呢。金黄的阳光晒出大片的红米,晒出了丰收的喜庆。乡人们在村前那块明石上磨快了镰刀,去到高粱地里,一穗一穗地收割沉甸甸的高粱。很快人就隐没在高粱地里,而歌声却从高粱地里飘出来,是《谁不说俺家乡好》的歌呢。

春来了,秋去了。地下的池塘浅了又深了。池塘是被叫做湾的。池塘在西,人们称它西民湾。若池塘一侧有一木桥,那池塘就被叫做木桥湾。湾里满肚籽的是鲫鱼,那好看的紫色鳞的小拇指长的鱼儿被唤作麦穗头。还有那通身黑鳞的小鱼儿懒懒地靠在湾边,它们的名字叫黑老婆儿。

“蓬头稚子学垂纶”,孩子们拿了绣花针做钩,丝线拴在高粱杆上,湾边柳下,安静地坐一会儿。那小的鲫鱼肥的麦穗头,在身旁小小的红桶里急切地游着,这是孩子们的收获。后来鱼钩在水里,高粱杆儿在岸上,钓鱼的人爬到柳树上,柳枝做了帽,做了柳笛。

孩子们戴了柳帽,吹响了柳笛。那一声声吱吱,响亮了一湾水,响亮了一片田。那一声声吱吱,痴痴呆呆了漫散的流萤,迷迷糊糊了一穹晶晶亮的星。

这是乡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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