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名大记忆

作者: 张忠新2017年01月04日来源: 荆州日报现代散文

我的家在棋盘乡的南湾村,那里有一条从棋盘三奕古桥下穿过流经黄桥、响水、龙湾、南湾、刘桥、潘河直入洪湖的古河,名叫小河。小时候每天沿途的村民起大早地荡着小船,载着鸡鸭鱼蔬菜之类,或者柴草在木桨的吱吱摇曳声中穿梭而去。下午又载着几尺布、盐、几斤糖、半斤肉从上而下。木桨又重复着早晨的音调返回,生活也在木桨的摇曳声中重复着。

小河在流经南湾和刘桥交界处有一个很大的弯,当地人就地形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大弯里”,据说这是挖河时有一个大户为了不损失自己的地,贿赂官员形成的。我是1966年出生,大约10岁时,农村还是集体制,以队为单位,每个队都有上10头牛,每天放学后,队里的老人把牛交给我们这些义务放牛人,我们就牵着牛到那个“大弯里”去放牛。

为什么去大弯里呢,因为那是几个村子埋葬所有夭折小孩的地方。集体制时,农村学大寨是不许有空地的,唯那儿有几十亩荒地。我们只要把牛绳一甩,就放任牛去吃草、睡觉;我们这些小淘气也在空地里下棋、捉迷藏、摔跤;再“唆使”几条血气方刚的公牛打架。玩够了,夕阳西下,我们才骑上牛背去交牛。耕牛组长见有些牛头破血流,就破口大骂,但那也只是耳边风,第二天又重复着昨天的故事。

大弯里留下了童年的许多快乐,也留下了终生抹不掉的悲伤记忆。前面说过大弯里是几个村埋葬夭折小孩的墓地,记忆中我真不知那时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小孩夭折。常常当天晚上从大弯里传来男女那凄惨的哭声,第二天那儿就又添了一个小土包,上面放着一只盛着米饭的菜碗。再过一天经过时,小土包又不知被什么动物给刨开了,土堆旁只留下几片烂衣片。去问大人,都说夭折的小孩被一种叫獾猪的兽类吃了,我们听得冷汗直冒。再见那些烂衣片,晚上常常恶梦不断,白天没有伴是无论如何也不去那鬼地方的。

年长日久,大弯里到处是一只只或白、或蓝、或破、或完整的小碗,一只碗就是人间的一大悲剧,一只碗就使一个家庭失去多少欢乐,一只碗仿佛在无声地倾诉自己的冤屈。

听大人讲夭折的小孩除了因饥荒年代而饿死之外,更多的是发“脐风”(也叫“七天风”),出生不久便死亡。现在的医学解释是婴儿出生时,接生婆用了生锈的剪刀,在剪脐带时感染了破伤风病菌。那时国家没实行计划生育,有的家庭一连几胎都“夭折”。以前的人是多么无知呀!接生时只要把剪刀在火上烧一下,或在沸水中煮一煮不就解决了吗?因无知造成的后果多么可悲!

后来,实行了计划生育,国家提倡少生优生,大弯里再也不见了新的土堆,前几年还进行了土地平整,“大弯里”这个名字再也不复存在,随着时间的流逝永远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但大弯里却给我们这一代留下了永远抹不掉的记忆。我常想,我的生命应该是幸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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