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老人

作者: 王勤2017年01月07日来源: 荆州日报情感散文

婆婆因患脑血栓住进了医院。一间病房里住着三个老太太,那两位老人同年生七十有二,我家婆婆比她们整整大了十岁。婆婆进院时,儿子媳妇女儿女婿跟着一大群,跑上跑下,忙出忙进。那两位老人看见了,眼神里流露出羡慕的意思——这家的老太太是个有福之人。

中间床位上的老人挺爱讲话,闲谈中得知她是农村来的,当又知道她是余店天子七大队人时,一下子拉近了我与她之间的情感距离。我的母亲“文革”期间下放在天子七大队,同一个公社,都很穷,很苦,而七大队是最穷最苦的,很长时间都看不到一餐大米饭。但是,那里的人,那里的农民,那里的乡亲却非常纯朴,非常实在,非常的好。我母亲是大城市人,不会干农活,身体也不好,他们经常以接电话等种种理由让她离开农田休息一下。房东知道她爱干净,每天晚上都用类似军用水壶的容器放在灶里温着,等她开完会回来好洗一洗。就当时那条件,有这样一壶水,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也是非常奢侈的。

最为感动的是:在寒冬腊月的一个早上,我母亲又到水塘边洗脸,头一晕,跌进了水塘里。与此同时,房东对她儿子说:“陈同志去洗脸怎么还没回来?你快去看看!”等她儿子赶到水塘时,只见我母亲正在水里扑腾。那孩子二话没说,一个猛子扎下去,把她救了上来。母亲连冻带吓的好长时间都高烧不止,一塆子的人,男女老少,都陆陆续续地跑来看望她。一位老婆婆颤抖着的手从衣兜掏出了仅有的一小把南瓜子,还有一位老婆婆把她儿媳妇住月子的仅有的几个鸡蛋拿来了。老人从怀里掏出来时,鸡蛋还是温呼呼的。母亲回城治病,前来送行的人们眼里含着泪,拉着母亲的手说:“娃儿作孽哟,到我们这儿来吃苦了!”虽然我不曾到过那里,母亲的故事却让我感觉到,那个地方有我亲人一样的人,母亲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地方和那个地方的人,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地方和那个地方的人。

七十年代末,那里相继装上了电灯,安上了电话,吃上了白米饭,逐步摆脱了贫穷。到城里来赶集的乡亲也不时带点土特产来我家玩玩。他们给我们讲塆里的人、塆里的事、塆里的变化,一幅幅画面像电影似的萦绕脑际:屋旁老树鸟儿喳喳,屋前小河流水哗哗,出工的、上学的人伴着欢声笑语走向田间地头和学校;门前场院上,孩子们无忧无虑地疯啊、跑啊、跳啊玩耍着;奶孩子的妇女脚踏着摇窝,手纳着鞋底或袜底,口里还说着笑话和闲话;老人们坐在柳木椅子上眯缝着眼晒太阳,享受着儿孙辈绕膝的幸福……这样的画面让我一直想望着那美丽的山村,喜欢着那朴实的人们,期盼着那田园的生活。

我很想知道余店天子七大队现在的样子。同时我也知道,改革开放的春风一样也吹到了那里,那个地方再不会像从前那样穷,再不会像从前那样苦。但不知怎地,面对着病房里善谈的老人,我竟然问了她这样一个问题:“现在农村的年青人都出去打工,你们那儿不也只剩下老人和小孩了?”老人说:“小孩也不在家,都到城里上学去了。”“只剩下老人了?”“是的啊!没办法,还不是要过日子,村里再老的人没几个了,我这个年纪的人现在就是老的了。唉!前些时,有个96岁的老婆婆因木炭堆在床底下,不小心火笼(农村烤火用的)的火喷出来引着了木炭,硬是给烧死了,烧得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点骨头渣子,这也是一辈子哦。”听到这里,我不由得心里一阵阵发紧,一阵阵发痛,同时我在担忧:这位很早就失去老伴、独自住在山村独屋、患有脑血栓和老慢支的老人,出院以后回到农村老家该如何生活?

六年前,我母亲也患上了脑血栓,为了照顾痴呆的母亲,我放弃了工作,提前内退,成为了一个全职保姆。母亲在我和家人的精心照料下,后三年基本上恢复了智力,我们全家人一起去鸟巢观看奥运比赛,去北戴河看海,去湖北老家,书展还坐上了主席台,度过了最后一段胜似常人的幸福生活。

婆婆和母亲都是有福之人,她们没有空巢之苦,然而那位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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