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破烂的母亲

母亲是拣破烂的，每天在城市的垃圾场以及常人不去的旮旯里逡巡，一块碎铁、一片废纸、一个空瓶，都能给她带来一份欣喜。她一点一点地收集，多了，就背到废品收购站，换取更大的喜悦，然后揣着皱巴巴的钱买来油、盐之类的日用品，供给家用，那份辛苦，可想而知。这一幕幕，如今闭上眼睛还依然历历在目。为此，我曾发誓参加工作后，一定要好好报答母亲，不让她再去拣破烂了。没想到我工作后，她竟有福不享，仍然背着我拣破烂。

那天，我骑车去幼儿园接儿子，半路上，一个背废纸的老人映入我的眼帘，也许是习惯使然，我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小山似的废纸，压得老人佝偻着腰，在马路上蹒跚而行，怜悯之心不禁在我心中油然而生。我蹬着车，很轻松地就追上了老人。当我扭过头去瞥她时，天啦！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背破烂的老人竟然是母亲！没等母亲看见我，我便触电似的扭过头，使劲蹬着车逃走了。我怕母亲发现我，更怕别人知道我是拣破烂老人的儿子，要是那样，我的脸将朝哪儿搁呢？虚荣心像一支长鞭抽打着我，于是，我选择了逃跑。

估计母亲已落得很远时，我才慢下来，心里也才稍稍平静。回过头去，母亲已经被我抛得老远老远了，只剩下一个黑点在后面蠕动。我开始庆幸自己没有被母亲发现，然而另一种感情又袭上了心头，那就是为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难当，因为她毕竟是生我养我给了我生命和爱的母亲。你不是说要好好报答她、赡养她吗？而现在你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此时，我真想掉过头去帮帮她，那怕喊她一声"妈"心里也安宁些。然而，我最终没有战胜自己的虚荣心，还是逃跑了。

接儿子回家的路上，我为此闷闷不乐。一路上，儿子说这说那，我一句话也懒得说，直觉得胸口闷闷的。

“冰冰”是谁在叫我儿子。我循声望去，路旁电线杆旁边，站着一个背背篓的老人，手里提着一袋苹果，正朝这边招手。是母亲，我看得清楚。但想起刚才的事，我扭过头去，装作没听见似的，准备再次躲开她。这时，儿子发现了，在车后大声叫起来：“爸爸，奶奶！”我仍装作没听见似的，继续前行。儿子不知道他父亲此时的心情，见我并无停车的意思，便从单车架上往下爬，我不得不停下来。

见我停下，母亲提着东西，顾不得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就横穿马路跑到了我面前。我低着头，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儿子却扑过去，“奶奶、奶奶”地叫个不停，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从袋里摸出几个很大的苹果递给儿子。尔后，母亲对我说：“今儿到城里赶场，我晓得你要来接冰冰，我就在这儿等你。”显然她是在欺骗我，以为我不知道她拣破烂的事。母亲将苹果递给儿子，我不许儿子去接，推说家里有。母亲急了，满脸的不高兴，说：“家里有是你的，我这是给孙子的。”儿子伸出了手，见我没表态，不敢去接，这时母亲说：“是不是东西有毒？”说着深陷的眼窝噙满了泪水。我知道我若再坚持下去，将带给母亲更大的伤害，便示意儿子接下了。

母亲看着孙子抱着苹果，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说道：“你走吧！”我骑着车，带着儿子飞快地走了，好象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走出很远，回过头去，母亲还站在那儿望着我们。

这时，我的心里沉甸甸的，一股潮水在涌动，为母亲，更为自己。母亲今年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为了我们，操劳了大半辈子。从情理说上也该颐享晚年了，但是她仍不辍劳作，不辞辛劳，不但不要我们赡养她，反而将她自己拣破烂换来的钱，买来苹果疼爱孙子。然而作为她儿子的我，不仅不领这份情，反而认为她给自己丢了面子，因此而像躲瘟疫似地逃避她。假若母亲知道这些，她心里该是多么难受呀！连亲生儿子都是这般想法，旁人又是怎样看待她啊？

想到这里，我万分愧疚，泪水潸然而下，眼前又浮现出母亲那布满艰辛和慈爱的笑脸。终于，我掉转车头，向着来时的路急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