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那片稻草地上

作者: 薄暮的细语2014年02月13日心情文章

田野上,稻草倒了一地,空气里弥漫着阵阵青涩的香气。我在通向村口的马路上转过身,踏进那片温软的田地。铺满稻草的田块如同一间间土屋,窄窄的土埂是墙壁,它们静静地横卧在那里,敞开着大门,让我随意出入。

冬天的阳光普照着稻草,麻雀们叽叽喳喳地飞落在上面,给寂寥的原野添了一些生机。我仰首望向天空,深深的蓝映入我的眸子,这样的蓝和稻草的气息交融着,汇成一股清澈的风,荡开来。我发现自己早已属于这片稻草地,行走其间,我不必费心劳神,全然没有走在城市街道上时脚底发虚的感觉,我每向前迈出一步,都是踏实的,轻松的。

一棵瘦小的稻子孤零零地直立在田埂上。这是一棵站错地方的稻子,它应该生长在田里,被人忽略是必然的,因为收割机也是人操作的。我俯身折下一根稻穗,细看,谷粒干瘪,看来连麻雀也瞧不上眼。我觉得自己和这棵稻子相似,多年来,生活在别处,那是一个不适合我的地方。

稻草就是稻草,它们被机器轧过,像一页没有章法的草书,没有秩序,乱七八糟的,躺在地上,在西风里,越发显得凄凉,好比人到垂老,孤寂而终。同样叫稻草,在以往,多么被人重视,一把把整整齐齐地躺在场院上,接受阳光沐浴,像一个个孩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再抱进家里。尽管结果是一样的,都会化为灰烬,但毕竟那时的稻草是真正被人当作宝的,它和人已经产生了感情。

记得我小时候在寒冷的傍晚,总喜欢坐在灶膛前烧火,我把稻草折成一个个草把子,塞进灶膛里,火红得耀眼,我的脸蛋也红了,身子和手脚都暖和起来。我便想,稻草真好,能烧熟饭菜,在燃烧时,可以取暖,还有,把稻草铺在床上也会暖热许多。后来,我发现人们很多时候都在利用稻草做这做那,生活中还真离不了稻草。

我人生中有很长一段时间是生活在稻草上的,我这样认为。

年青时,我家里有五六亩责任田,收割稻子和脱粒,再到把稻草晒干,堆叠成草垛,会忙碌半个月。夜里,我们一家人在月光下编草片,草片是用来盖在草垛上的。那是一种单调而枯燥的劳作,我们白天干活都累了,坐着编草片就等于在休息,所以,不再说话。我把柴草分成均匀的一小股一小股,递给母亲,月光亮汪汪的,照在我的头上,手上。我看到了自己的一双手,竟然和稻草的颜色没有两样,两只手再互相抚摸,干瘦而粗糙。我后怕起来,想到了有朝一日离开村庄,不再和稻草为伍。那一晚,我在铺着厚厚一层稻草的床上难以入睡,听着窗外风吹柴草的声音,只觉得村庄里的人都在承受这片土地,用他们的双脚双手和头脑,有人承受不了劳苦,寻找门路,走出去了,但大多人留在村里,就像一棵棵稻子,站在一起,站在这片土地上。

事实上,这片土地也在承受一切。

在我离开村庄多年后,一切都变了,这片土地承受的东西越来越多。比如,稻草不需要搬回家了,种田大户放一把火,把田野烧成火海,于是,古老的土地经受火热的疼痛,土壤结构因此遭到破坏,田地质量下降。焚烧秸秆其实还会带来其它多种危害,政府便在最近几年禁止焚烧农作物秸秆。就这样,稻草被遗弃在田里慢慢腐烂,融入泥土。

我放眼这片土地的同时,我在心里铺上一层层的稻草,让思想睡在上面,待到来年,稻草上长出一棵芽儿,它是绿色的,或者是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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