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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厘菜地

作者: 梁灵芝2019/12/17优美散文

窗外那排平房后,一棵桉树被台风连根拔起。庞大的树身砸断桂花树,砸烂大理石花池。树根窝的左右,另两棵越发突兀、险峭,让人看到隐匿在凌云枝叶中的爆发力。

为防患于未然,轰隆隆的机器开进来了。锯倒,截枝干,挖树根。于是乎,窄窄的一块地空了。

护理阿婆的罗姐是个勤快人。平时就爱在泡沫箱里栽艾草,埋姜蒜。眼前有这么一大块,她乐得走路带风。抡镢头,刨拽树,撒草木灰,下菜籽。她又从堆废料的边角搜来两个桶,拴绳,短竹竿一挑,掏粪去了。还跟我说:自己种的菜好吃。其实,她的吃喝不用操心。在她的带动下,你挖一块,她划一绺儿。

我也种。那个周六,我不再赖床,闻鸟叫而起。扯了先生,从工具房取来镰刀、镢头、耙子。天晴日朗,我要温习那段“你挑水来我浇园……”

地不大,离一分远,至多一厘。和人家种在窗台花盆里的比,已经够土豪了。整掇出来却费事。一镢头下去,不是绊到毛树根,就是磕碰到水泥乱砖。可想种菜,就得细细清理。看到我家先生扬镢头,客家阿婆晃过来:你还叫老公挖地……那语气分明替儿子鸣不平。听梅州同事说过,她们那儿家务地里活儿都女人包揽。

我一手泥,一脸汗水。一眼扫到“东家”从楼道转过来,想到不曾请示,已经按自己的方式安置了这块地,不禁讪讪。“东家”笑了:“好!留给你们种菜。边上那棵小树没用,也挖了。”得了宝一般,心雀跃起来。忙杂事久了,深为环境绿化所累。雨水稠,杂树生,野草长。不守规矩的婆婆针、牛筋草遍及边边角角。人拔,打除草剂。灭了大的又发小的,一茬追着一茬长。如果拿来种菜,浇水、拔草,自有人上心。于公于私,皆见小欢喜。

种菜,随心所想。网上淘来小白菜、苦菊、菠菜、香芹和可做水果的心里美萝卜;再种些提味的:茴香、小葱、荆芥、芫荽。小小的一块地,我也想它长出日子的花样。只是立冬,离年近了,只好种些够得着嘴的。

分畦,撒籽,喷水,用耙子耧平,我的菜园像模像样了。自此,心中多了份期盼。萝卜、白菜性子急,沾上湿土就像回到母体,迅速喝水饱胀,迫不及待地钻出地面,冒出点点嫩白的子叶。相比之下,芹菜、菠菜、苦菊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儿,“千呼万唤始出来”。菜苗儿见风就长,抽一匹叶、两匹叶 ,一天一个欢喜。下班了,我会撒些水。忙忘记了也没关系,罗姐就是及时雨。慢慢地,菜苗拉着菜苗铺成开,葱茏一片。我的心一样葱茏。鸟鸣溅开的早上,“开轩面场圃”。下楼,走过菜园边,蹲下凝眸,用手机拍下好心情。

南方地气暖,这对于喜热的小白菜来说是幸福的。不管啥时间种,带绒毛的叶片一律豆蔻样儿。有些菜就不行,如萝卜、大白菜、芹菜、芫荽那些,吃起来滋味寡淡多了。命中不经历一番霜打雪侵,在磨砺中积淀营养,作为菜也不是好菜。我还是喜欢故乡的冬菜,萝卜、大白菜清甜而软和,芫荽、芹菜香得稳重、厚实。

每每过小菜园,总会想起诗人杨克的《在东莞,遇到一块稻田》,他的“一块稻田晃在欣喜和悲痛的瞬间。”我的一厘菜地却不是遇见,不是擦身而过后的惆怅,而是拥有。我不善于从生活中挖掘痛,虽然也看见伸向白云的钢铁巨臂,看得见逼近的楼宇山峰。隔着一堵墙,这些暂时不会对菜园构成威胁。我却也为小菜苗提心吊胆,怕被强制栽上红背桂、龟背竹。太过于人设的离情怀远,我是那么爱烟火日子。

这一厘菜地,我有足够的爱心呵护每一株苗,要它嫩绿,要它婴儿肥,要它为平淡的日子闪射出光亮,即使明天受命拔掉;要留一两株结几蓬籽粒,而不管明年能否还能种得上。 得之欣然,失之淡然。这本是人家的地盘,在我看来,收获一枚小萝卜也是意外之喜。

越来越爱一些庸常之物。踩两脚土,染十指菜青,在物欲喧嚣的罅隙种植田园,滋养一方纯朴与宁静。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当我手捧一把鲜嫩的菜蔬时,也捧住了简单即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