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草

夏日晚餐后，我和妻习惯骑车出去溜达。

几分钟工夫，我们就到了郊外。温度一下子降了几度，空气瞬间凉爽了起来，人也倏地恢复了活力。顺着乡间公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稻浪，碧绿中缀着穗穗淡黄，有汩汩的水流在田地间穿行，间或有晚归的农民在扯稗草，惊起几只蛙“扑通——，扑通——”的跳入田间，几只白鹭在秧埂上伫立。

我和妻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车速，贪婪地欣赏着田间的美景。满眼的绿滋润着眼一下松懈了看电脑的眯眼，不知谁家的荷塘散发出阵阵清香，旁边的芝麻地只有杆头还缀着些白花，掰过玉米的杆儿只剩枯叶在晚风中摇曳……

“狗尾草，狗尾草……”

夕阳下，狗尾草在阳光下摇着纤细的身子，毛茸茸的头一点一点地像与我们行见面礼，几片叶子对我们招着手。我们不禁停下车，近距离感受这狗尾的世界。

这是路边的荒地，说是狗尾的世界不如说狗尾在夹缝中求生存。农人在路边种的南瓜，点的绿豆，种的花生占据了大半江山，间或有柳生的西瓜藤蔓缠绕其间，更有恣意妄为的苍耳，咄咄逼人的刺苋，不甘寂寞的荠菜，英气逼人的艾条……他们张开着胳膊阻拦着弱小的狗尾探出的头。

狗尾见了我们，害羞地低下了头，又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见了父母，一下子在我们面前安静了下来。我和妻不约抚弄了一下狗尾的头，狗尾一下又活跃起来，俏皮地歪了歪脖子，对我们瞪了瞪眼，做出一副不容侵犯的模样。草任人践踏，又不屈践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就是他们的写照。狗尾草是草中的王者，是引领草的旗帜，更是草中的英雄。

我们又仔细地抚摸了一下狗尾的头，这次，狗尾没有避让。在我们的手掌间，毛茸茸的草芒下，一粒粒细小的草籽整齐的排着生命的轮回，只等秋的收获。我不禁想起袁枚的诗句“昙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妻也吟诵起韩愈的诗“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我大声地对妻说：“这狗尾也和水稻一样在孕育生命咧！”妻说：“同是生命，这难道不是他们的权利吗？”

妻的反问让我怔了一下，在骨子里，我还是对这狗尾有不恭不敬不屑的。我又一次看向狗尾，狗尾在阳光下，自由轻快地晃着头，一副知足常乐的表情，我不禁为我的可悲的自大之心而惭愧。这世上，那有什么高贵与低贱，我们每一个人不都是生活中普通的一份子，都为世界发着一份光和热吗？高贵不过是别人给你笼上的一层光环，低贱也不过是自己对自己的轻视。用平常心对之，万物皆有豪情，万物皆高贵。我忽然想到了我的老丈人——一位乡村老教师，不求名利，淡泊一生，但他却将自己的几个子女都被培养成祖国的有用之材，平时也教导我们：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踏踏实实，认认真真。他没有显赫的官职，也没有万贯家财，留给后人的只有一声声如雷贯耳的教诲。他粗茶淡饭，衣着简朴，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让我等后辈望尘莫及，现近七十还义务为留守儿童辅导书法……

夕阳西沉，农户家的炊烟逐渐与暮色融为一体，我和妻念念不舍地离开了这一方狗尾的世界。

回家后，丈人看着妻采的狗尾草，高兴地说：“你们今天带了宝回来了咧！”我和妻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它有清肝明目，清热降火，解毒利尿等功效，是一味很好的中药材呢。”

望着静静躺在桌上的狗尾草，它仿佛升腾起一股仙气，分明就是灵丹妙药。不过，纵使它不是药，我也爱这无论贫瘠，只要给它一点舞台就不甘平凡、努力生长、绽放自己的狗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