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以外的月儿

骑在肩头的娃娃能有多大呢？也只三两岁吧。

几十多年前的叶甸乡下，土径曲折蜿蜒，从新河村的爷爷家到安乐村的自家要走很远的路。没有路灯，我抱着爷爷的头，一路随着他的颠簸打着瞌睡，醒了的间歇会问：“爷爷，我们到哪儿呢？”“过亮亮家了……过小学校了，过豆腐店了，到小垛子了，快到家了。”春夏秋冬的好多个晚上，只有头顶一盏或明或暗的月儿，陪着我们，伴着我们归去。

就像太阳，不管你荣耀或是他卑微，总是无偿给予一份光暖。遥遥天端的月儿，又何尝不眷顾人间的冷暖和阴晴呢？爷爷说，月儿是天宫，里边有吴刚月桂和美丽的嫦娥，晚上会跑出来，看着人世的不完满，就像我这么惯你却不是你的亲爷爷。

又将中秋，月儿又得圆若玉盘了。团圆节啊，家家户户会在庭院里摆上新香、月饼、红菱和白藕，拜祭月娘娘了。可是，你与我捉了这么久的迷藏，始终躲在水田尽头的那个小屋里，怎么也不出来见一面。

月儿不老不死，不像无情的你。你从前何等有情？小学校门口候着我，魔术般的给我变出一柄木枪一堆糖丸一包小沙袋。你总是夸我懂事，眼中溢满爱抚和娇惯。多年后，我总念及你的穷窘，旧旧的白衬衣，以及农人中少见的处处熨帖。此刻，陪着你的不再是我，而是你小屋上苍穹里博爱的满空清辉。

一岁只有一个八月十五，只有一晚最圆最亮的月儿，守着孤单的你，我又何尝不是？你骨骸不存，却还是留了完整的灵魂被我终生携走。月儿的淡淡温柔不若你少见的男子气的温柔，庇护我天生缺陷的心灵逐渐走向成熟。

血缘与最真的爱确无本质上的联系，你就像月儿，不管自身圆缺，为我一样播撒着光辉。后来，当我盘点真正爱珍我的那些人，你从来不变地站在第一位。就像我走过南桥，瞥见那弯孤清月的时候，总是想到那个世界中的你。它柔柔照亮我的归程，告诉我快快舍弃那些虚伪的爱，试着向那些沉默的感情靠近。就像你，从来吉人寡言，只让身边的我专注于你的眼神和气息。

某一天，你说有些黑星天月亮不会出来，但它还是躲在黑幕的背后默默看着你。跟你一样，走入那个世界后，我再无法得受你的抚爱，可你却一直在。你当年的一席话，才让几十年后的我笃信，你隐没在黑星天后依然眷顾尘世中的我，希望我欣然地面对人生中的一场场风暴和彩虹。

尘世和冥界会有一道地铁吗？月色如许，会照亮这趟孤单的旅行吗？爷爷，可怜几十年光阴还是没让我长大，仍旧稚弱地保怀初心，比从前看到真实的你时更爱你，更怀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