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树

作者: 小米2016年01月28日心情散文

留给我的印象很浅淡,像水痕,倏忽不见。

构树的叶子像成年人的手掌那么大,形似手掌,叶子的“指缝间”有很深的凹陷,靠近叶柄的部位最宽大,然后均匀地向末端过渡,越来越窄,末端很尖。构树叶子是灰绿的颜色,不是碧绿,不是嫩绿,它的叶子不想太出众。构树叶子表面有一层较长的绒毛,摸上去很绵,跟棉花一样绵。

构树叶子最常见的用途,是喂猪。

我常常光顾构树。谁让它的叶子又宽大又密集呢?一棵构树的叶子足够一头猪的晚餐。我放学回家,提了篮子匆匆出门,猪的晚餐还没着落,在等着我呢。见了构树我是不可能手下留情的。构树的叶子容易采摘,很快就可大功告成,何乐而不为?

我见构树,约在十岁前后。构树这儿一根,不远处,又是一根。树与树之间保持着应该保持的距离,距离才能产生美。构树距村子不远,却也不是太近,生长在阴凉的坡地上,村庄却在山脚下。构树周围杂草丛生,构树惯于跟身边的物种和平共处。构树觉得应跟人这种动物保持适度的距离。构树是对的。我后来就很少见到构树了。在我的家乡,不知构树是否已灭绝。这种可能性太大了。看来,跟人的距离,构树保持得还不够远。

我见到的构树都不高,比少年时期的我高不了多少。是不是构树只能长到这么高?还是,在人或牛羊的反复蹂躏下,构树没机会长得更高一些?

构树皮可以造纸。纸叫构纸。我见过的构纸都是小方块,不大。这种简单的造纸工艺我没亲眼看见过,但我听说过。童年或少年时,在附近的村子里,偶尔还有人这么造纸,然后拿到集市上出售。因为造构纸的人不多,构纸往往供不应求。

构树造出来的纸跟构树叶子一样,也是毛茸茸的,可能是纸浆不均匀,工艺不精湛,纸面显得很粗糙。构纸是否用来写字?估计是可以的。后来知道,构树就是做宣纸的原材料。但我家乡无人做出精美的宣纸来,在构纸上写字的人,我亦未曾遇见过。

家乡人造出来的构纸,不是用来写字的,最普遍的用途是做蜡烛芯儿。

蜡烛是祭祀或上坟的必备品,少不了它。

自制蜡烛有一系列准备工作。先要预备竹子,晾干,再挑选粗细均匀的竹子刮干净,截成大约五寸的竹棍,搁在热锅里熬一熬,去掉残存在竹棍里的水分,再把构纸卷在竹棍上,就能“灌蜡”——在熬热的蜡汤里蘸。蜡汤是蜂蜡、菜籽油和水的混合物。熬好的蜡汤要晾到微热才可“灌蜡”。“灌蜡”时,把卷上了构纸的竹棍,在蜡汤里蘸三四次即可。蘸的过程也有讲究,要“快进快出”——构纸既能粘上浮在蜡汤表面的油和蜡,又不至于粘了水。“灌蜡”完毕,把蜡烛搁在支架上晾凉,就算大功告成。“灌蜡”用的菜籽油是金黄色,蜂蜡也是金黄色,构纸的吸水性很好,蜂蜡和菜籽油的混合物均匀地糊在构纸上,黄澄澄地,恰似黄金,蜡烛看上去格外精美。

蜡烛是给神灵或祖先预备的祭品,马虎不得。

一晃几十年。

在家乡,我已经找不到构树了,连构纸也看不到了。蜡烛仍是少不了的,离不开的。现在乡亲们都用买来的批量生产的蜡烛,不再动手做蜡烛了,图的是省事,方便。

一斑可窥全豹。科技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蚕食着人的思想和行为,也是日复一日地有了更为广阔的市场,随之而来却是,那种古朴之美,那种内心坚守,必将一天天地,消耗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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