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湖的命运

作者: 杨建勇2016年05月26日短篇散文

一个弹丸小湖,圆溜溜,水汪汪。夏日,湖中野荷摇曳,红的、黄的、白的花朵藏身其间,活泼泼的童子脸。蜻蜓款款飞,蝴蝶落上头。湖湾有一处红砂石岸,湖水打磨得光滑,穿红着绿的女人浣衣,笑语和着捣衣声贴着水面飞。爱唱的唱一嗓子,“清粼粼的水来,蓝格莹莹的天。”五十年前的小湖就这般俊俏。

但这只是个荒湖。荒湖历来命途多舛。

荒湖受到第一次大的戕害是在“以粮为纲”的年代。那年头,粮食大于天,沿海“围海造田”,内地“填湖造田”。圆溜溜的湖很快不圆了。忽然有一天,上头说不填湖了,因为估计产不了几斤粮食,但也不说把已填的土挖走。湖变成窄湖,像一只眼,躺在地上,瞅着天,但仍是水汪汪的,丹凤眼。

十多年后,城市开始膨胀。到处在建房,沿湖一带也刷刷地长出许多高楼。人多,消费多,吃喝拉撒一样不能少。许多餐馆也随之热火起来。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炉灰、渣土、残菜剩饭、猪骨牛杂、鸡毛蒜皮,统统往湖里倾。“嗵”一声抛进湖,激起水柱,泛起黄花。人人都知道不该往湖里乱扔乱倒,但人人都禁不住要扔要倒,人人都在“吃”湖。

一生酷爱钓鱼的老王在湖边坐不住了,不说臭气熏天,却也腥臊难闻。鱼们都不大咬钩,净吃水里的残渣剩饭。老王看着水面混浊,冒着黄绿的气泡,收竿走人,恨声不已。

老王向市里打报告,市里非常重视,过了几个月,有关方面答复:荒湖没有保留价值。老王不信邪,又向省里打报告,省里也非常重视,过了几个月,有关方面答复:荒湖不在保护名录之列。这就是荒湖的命,命中注定!

城市仍在不断建房,高楼大厦张牙舞爪,蛮横地吞噬着土地。建筑垃圾比餐馆和居民倒的、扔的鸡零狗碎凶猛万倍,一来一卡车,屁股一翘,“豁啷啷”,破砖烂瓦、灰石渣土,一倾而下,湖水急浪乱翻,在泥浆中惊叫、挣扎。

几年之后,小湖变成了臭水沟,人人都说应该填死它——当某一事物变成丑陋,众人便合力将其打杀,谁也不提它曾经美丽。小湖终于彻底闭了眼。在它上面盖起更多楼房、餐馆。

大约所有的湖泊都是这样消失的。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