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的喜剧

作者: 钱雪冰2016年08月26日短篇散文

先是感觉有一只老鼠在我耳边朗诵诗歌,声情并茂,接着好像是一阵风掀开了我的被子的一只角,抓住我的肩,逼我说出灯光的下落,最后是一条河呜咽着,跃过我的鼻尖,独自回家

我一惊,睡眠死了,我活了过来。

我揉揉眼睛,不是做梦,那条河还在呜咽。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是同住一室的老王在哭。他抖动着双肩,身子在床上不规则游动,我以为他被噩梦绑架了,便喊了他一声,他竟然颤抖着清晰地应了声。我马上开了灯,问他怎么了,他艰难地抬起头,说声疼,眼眶里泪水盈盈。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和看见一个50多岁的男人哭,我一时手足无措,只好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哪知他伸过来的手中途被一阵剧痛拦截,杯子掉到地上,水泼洒了一地。我顾不上收拾碎玻璃,赶紧去敲同伴的门,因为这时老王已经在床上打滚,他刚才还能压抑的哭声已经决堤,一种类似于嚎的哭声在房间里左冲右突。

老王是一家医院的宣传科长,这次我们结伴赴山东日照出席一个健康教育会议,一路上谈笑风生。吃过晚饭我们掼蛋,他不认输,直玩到凌晨一点才罢手,想不到躺下不到一小时竟出了意外。

四五个人集中到我们房间,老王不仅没有缓解的迹象,低沉的嚎叫越发凄厉,一张脸像一张团成一团的纸,扭曲、变形,眼睛、鼻子、嘴巴似乎都挪了位置。

可能是胰腺炎,必须马上送医院。我们几位都有点医学背景,商量的结果很一致。七手八脚把老王弄上出租车,老王一会闭上眼睛,不到两秒钟又马上睁开,一阵剧痛袭来,他上下牙齿打架的声音,高过了我们的议论。他一句话要分成三四句说,不过我们还是弄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说胰腺炎要手术的,是不是给他太太打个电话,照他说的号码打过去,却是空号。他又说胰腺炎很危险的,不会这条老命在日照交代了吧,他甚至想到了要立下遗嘱,被我给打断了。我说就要到医院了,检查后再说吧。

内科值夜班的是个大姑娘,听我们叙述了老王的病情,又摸了摸老王的疼痛部位,她让老王站起来,老王闭着眼、咂着嘴,哼哼着弯腰站了起来,她又让老王跳一跳,我们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我们还是动员老王跳一跳,老王很不情愿地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姑娘问,还像刚才那么疼吗?老王松开一直捂着腹部的手,说好像好了点哎。老王忍不住接连跳了十几下,苍白的脸上竟然有了血色,一丝笑容从他的嘴角溜了出来。他说,真奇了怪了,不疼了,一点也不疼了。他说这话时,他眼眶中的泪水还没有完全“收兵”。

姑娘也笑了一下,她说这不是胰腺炎,是输尿管结石。胰腺炎的疼和输尿管结石的疼虽然很像,但不是一回事,像老王这种突发的剧烈的疼痛,以输尿管结石为多,之所以让老王跳一跳,就是让结石移位,结石一移位,疼痛自然就消失了。她嘱咐老王要多喝水,多喝水可以减少输尿管结石的生成,并能够促进结石的排出。

老王和我们连连点头,谢过姑娘,老王无论如何要请我们吃夜宵,找了几条马路,找到一家烧烤店,老王一连干了三瓶啤酒,说医生让我多喝水,酒嘛水也,我要一醉方休。

我问他要不要立遗嘱了,他满脸疑问,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啊?”

我们大笑不止。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