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民画的传说

有这样一种风俗：在东海上的渔船寝舱内，须悬挂一幅观音像，借此护佑一船水手的平安。这些观音像出自渔村画师之手，有的干脆就是略通图画的渔民所画。他们笔下的线条，是曾经在暴风雨中掌舵的手所画，那气势像闪电一样破空而来，壮怀激烈，即使兴风作浪的海怪也会远远躲避。

每个人心目中的观世音都是不同的，因此，他们笔下的观音像必定形象各异。我见过一幅船老大张定康绘制的《穿龙裤的菩萨》，画中的菩萨身穿对襟布衫，腰着百褶裙似的龙裤，俨然渔家姑娘的装扮。

一直以来，在东海的渔船上，渔民们追赶渔汛的脚步从未止歇。傍晚，他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停泊在途中的海岛，将在船上度过长夜。船舱内，船老大的床铺一般安置在观音的神像之下，其他水手的床铺环列两厢，意味着海上的这一夜就处在观音的庇护之下了。一念至此，全船水手都睡得心安。

在东海有这么一个传说。某个深夜，月光照进船舱，照在一个年轻水手的身上。月光的圆柱正触在他的后背，凝结成一个明亮的圆形光斑，这使他感到背上一阵冰凉。他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借着月光看到观音像在眨着眼睛，眨眼过后观音的双目更加明亮，眸子中有月光流转，随着眼睑的开合而忽明忽暗。他心上一紧，险些喊出了声。他揉了揉眼睛，再次朝观音像看时，观音像却已恢复如常。

以后的海上生活，这个水手时常会想起那个夜晚。错愕的原因自然是对神迹的惊异，尤其是独自面对，更使他不知所措。此刻，同船的水手还在沉睡，而他比别人看到了更多，内心的负担也就比别人更多，他也不知这是福是祸。

一个人怀揣这样的秘密，注定会与众不同，所以他选择了闭口不言。这一聪明的决定，也就避开了旁人的讥笑。否则，他将成为人们口中竞相传颂的傻瓜。这是他长期观察渔村生活而得出的结论，可谓是正中靶心。

一幅画像就这样改变了他的一生，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从此变得沉默寡言，同船的水手说他是个闷瓜。闷瓜，总比傻瓜要好，他暗想道，嘴角上浮出了久违的笑意。这成为他终身的秘密，直到弥留之际才对儿孙说出，只不过没有人相信罢了。

这个故事由嵊泗岛的渔民讲述，我在向导的帮助下，终于听懂了夹缠的吴音。这个故事的来源，连讲述者本人也记不清了，或许，它来自某个家族的古老记忆。许多年来，我多次到东海长住，听到的渔民画的故事有很多，而这一个是对我触动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