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野果叫蒙子

蒙子是我们当地人对山莓的一种称呼。我不知道为什么叫它蒙子，好像几百年前它就叫这个名儿了，一辈一辈口口相传，到我们这里，早已约定俗成。管它呢，叫啥名都行，只要吃到嘴里香甜就行。蒙子是我儿时记忆中一抹擦洗不掉的甜蜜，也是至今仍令我回味无穷的一份乡土清香。

这是一种常见的乡间野果，自然地生长在修长如鞭的荆棘条上，在老家，从没听说过谁尝试着当做水果去大量种植；也未听说过哪里有叫卖的。它就像乡村林野那些叫“柱子”“狗子”的野小子，在时光的深邃中默默地生，默默地长，默默地去。然后，灵魂和落叶一起，回归大地，化作泥土。

我认识蒙子时很小，准确的年龄已记不清了，大概能避开蒙子枝条上那些尖刺采到果实起，就尝到了它的甜头。蒙子个头不大，半球状衬衣纽扣般大小，每一颗都由无数个圆滚滚的“小珍珠”簇拥拱卫而成，就像桑葚儿上的那些小颗粒，紧紧地抱成一个整体，同呼吸共命运，共同完成一次生命的历程。最初的蒙子细小嫩绿，缀在枝条上根本不起眼。经过夏日的阳光淘洗，慢慢变大变黄，接着变红透亮，一团团一簇簇地缀在枝条上，被风一吹，在枝头悠然弹跳，轻盈自然，姿势极美。成熟的蒙子为紫红色，每一个小颗粒里都充盈着浓郁的香甜的果汁，珠光宝气，晶莹如玉，又好看，又好吃。摘一捧丢进嘴里，满口清甜如蜜，溢满田园乡村气息。

那时候生产队里的果树管得很严，没到收获的时候，谁也不能随便采摘，发现了是要批斗和处罚的。只有野果，没人管，只要熟了，随时可以吃。大自然总是那么宽厚慈祥，无私无怨地给人以丰富的馈赠，蒙子便是其中一种。它像大多数自然生长在远山密林里的其他野果一样，不管你是谁，只要嘴馋了，都可以摘来吃，为你解渴果腹，让你享受山乡野趣。甚至，用它蕴满日月精华的汁液，涤心荡肠，消除你的私心杂念。

印象中，蒙子总是在我们的翘首期盼中不急不忙地生长，像长不大的童年。直到又一轮炽热的夏风吹过漫山遍野，才一个个你推我让地成熟。这时，山野田边长有蒙子的地方，就成了我们小孩子欢乐的源地。大家争先恐后，纷纷伸出稚嫩的小手，一边小心躲避着枝条上的尖刺，一边用最快的速度采摘着枝条上的蒙子。但不管多么灵巧的小手，采多了，总有被刺扎上的时候，就像人生，总是要被生活中的一些小刺小钉扎伤那么几回。我不算灵巧，也不算最笨。和我一起的一个邻家小女孩，很会采摘，每次都摘最多，手上嘴上沾满了蒙子紫色的汁液。多年前回乡问起，说她很早就远嫁他乡了，再难见到她的身影，不免唏嘘嗟叹，一场牵挂随风而逝。

蒙子的学名叫山莓，大多长在荒坡田边，一蓬蓬旺盛地生长。因为有刺，对种田走路有影响，常常被大人割掉。但野生的东西，总有顽强的生命力，只要根在泥土里，春风一吹，又长出一大蓬四散伸展的枝条，随风摇曳，开花结果，香甜着一茬又一茬乡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