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神

作者: 田时红2017年01月06日来源: 荆州日报短篇散文

一辆满身泥泞的客车,终于驶进了县车站。此时,从18号座位上站起来一个约摸三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凌乱的头发笼罩着一副疲倦的脸孔,却明显地看出是浮着一丝微笑的,也许是昨夜的好梦还浮现在眼前吧。

此人十分好赌,村上那所低矮的茶馆里,哪天哪夜都不会少了他。但很多时候,他是白看的——口袋里空着,只能提了一张矮凳子,撇在麻将桌旁,眼睁睁看着别人传递四人头,馋得直咽口水。有时情不自禁地喊一声:“海底捞月!”便有三人将眼睛横起:“喊你的X。”他才知道多嘴了,便默不作声,心里却说:到时候,我有了钱,还不一样地可以潇洒一把。

确实,他也有怀揣几张四人头的时候。那是每年收成以后妻子有事回娘家去了,他便背了几袋口粮,到村上酒厂里换了钞票,兴高采烈地往茶馆里一坐,一直到几个钱完全成为别人的了,他才被赶下来——他打麻将十有八九总是输的。

出得车站,只见对面一个挂着金黄色“当”字的铺子,他摸了摸口袋,那里有奶奶传下来的三块大洋。

当他怀揣从当铺里得来的一千五百元钱,坐上往返家乡的客车时,昨夜的美梦便又浮现在眼前:

一位白发飘飘的老者,立在祥云之上,双手合十,对匍匐在尘埃里的他说道,“阿弥陀佛,念你岁当年青,妻子便离家出走,春节也没有回来,让你孤苦伶仃的,我来为你指点迷津吧……听着,我乃赌神。明天正月十五元宵节,你们村将有一场大规模的赌局。第一个和牌摆宝,将有七个老宝出现,他们依次是三五花八、二六八点、二四神猴,紧接天牌、地牌、人牌,最终以和牌结局。阿弥陀佛,此局取天地人和之意,你明日就是赌神了,好自为之吧!”白发老者轻挥拂尘,转眼逝去了。

醒来时梦中情景一一浮现在眼前,好不清晰。细细品味,心想有赌神相助,我今日有救也。于是他便有了当祖传大洋之举,也算背水一战了。不知谁家放起了鞭炮,今日元宵算是热闹的了,有几家还燃放着烟花,天空中一闪一闪的,那满满的月亮便更显妩媚了。

不用组织,人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财爹家中。那幢三层洋房门前宽阔的院子里,停放着十来辆豪华的小车。

堂屋正中,依次摆放四张八仙桌,就是赌桌了。上首坐着财爹的儿子,那是在外面做地产生意发了财回来的,据说上亿资产吧。自信地微笑着,头顶在电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今日老爷又非他莫属了。左首坐着的乃本镇一社会精英,剽悍的身体,闪着邪光的眯眼,令人畏惧几分,应当是今日“校长”了,他怀抱一个大包,满是成捆的钞票。右首坐着的为本镇保安队长,一个身材魁梧之人,好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再往两旁坐着的无非周边地区有钱或有身份的人物,都是仰慕今日老爷而来,尽兴一赌的。围坐的人中间,站着一个光头汉子,一条刀疤放肆地在头顶蔓延,他就是人称“东北虎”的本场腰场。今日可谓人之众多,前所未有。赌神早早在最下首挤得一席之地,看此场面,想昨夜梦中之情形,心怦然而动。

和牌摆宝。老爷站起来,朝大家拱拱手:“感谢父老乡亲抬桩,年小月半大,今天一不定熟人,二不抽头。大家尽兴玩吧。”赌神急忙从怀里掏出那一千五百元,捧着放在双上。闭上眼睛,心中默念:“三五花八,三五花八……

“花八。”随着腰场一声大喊,赌神立刻抬起头来。很快自己的钱就变成三千元了。他用手按了按属于自己的一叠钱,意思是全部押上了。他感觉自己的手不知为什么有一丝颤抖。又闭上眼睛,只听那腰场喊话了。

“二六八点。”又是一声棒喝。赌神睁眼一看,腰场将桌上的钱一拢,一边理钱,一边朗朗说道:“对本对利,今日下注不封顶。”赌神一看,自己的钱已经变成六千,便按住往胸前挪了挪,闭上了眼睛。

“二四猴六。”腰场一声大过一声。“老宝来了。”赌神心中想,神仙助我,我那可爱的妻子快回来吧。

于是,赌神不再闭上眼睛,而是盯着自己的一万二千元,口中念念有词:“天牌,天牌……”

“天牌!又一个老宝。”腰场鼓动性地喊了起来。“快押,快押,一本万利。”赌神理了理自己的二万四千元,悄声说道:“全押上了。”

“地牌!好多老宝。”老爷咕嘟一声,只见校长甩出十捆钞票。老爷头顶那块发光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已有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右首的保安队长,习惯性地朝后腰掏了掏,才意识到今天不是带枪的日子。此时校长静静地注视场上,一丝莫名其妙的笑容挂在脸上。赌神将自己的四万八千元整理后往前一推,“全部押在人牌上了!”心中想道:“等着这碗揭开,我就发财了。”

“咣”,老爷将杯子重重地叩在桌子上。“人牌,”腰场无可奈何地说道,这宝他跟着输了两万元。

赌神挺起腰杆,双手围住自己的九万多元,目视全场,大声喊道:“全部押在和牌上!”然后口中念念有词:“我什么都会有的,我亲爱的老婆,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

这时,校长站起来,对老爷说“您只会揭老宝,这宝由腰场开吧。”老爷无奈地把杯子递给腰场。赌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腰场面前的杯子。随着腰场用力揭开杯子停在半空中,赌神兴奋地喊道:“和牌!”

“咣当”,腰场手中的杯子突然脱落,直接砸在盘子里,两颗骰子腾空而起。

“和牌,和牌……我的和牌呢?”突然,他直挺挺地向后一倒,双目圆睁,口吐白沫,只觉得有根粗粗的绳索向他脖颈横空而来。“出事了!”随着校长的大喊声,桌面上一阵哗啦,骚动的人群再也不能停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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