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不如你

老妈今年刚50，因为单位里的政策，提早退休，早早地过起了无忧无虑的中老年生活。

她经常打电话给我，只说些琐碎的家常事，告诉我谁家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谁家的儿子和他老爸吵架，整个小区都能听见……末了，她总会问我最近的工作，然后叮嘱我注意身体，有空常回家。

回家不算远，一个小时的车程。刚到昆明工作时，一有空我总是喜欢往家跑，大巴车疾驰在夜色里，路旁的风景从陌生到熟悉，始终充满着欣喜和激动，因为知道自己离家越来越近，觉得心里踏实，家里有老妈在等我。她每次都会计算着我到家的时间，然后准备好一碗热腾腾的炸酱面，那是专属于她的味道。我总是边吃边和她分享工作上的新鲜事，告诉她工作上的委屈和无奈，老妈很安静，但是我知道她在听。

后来，工作渐渐忙碌起来，回家的频率从一个月变成两个月，从两个月变成三个月。回城的大巴车上，以前的欣喜和激动慢慢消失殆尽，有的只是满身的疲倦。到家后，桌上依旧是准时出现的炸酱面，匆匆吃几口，便一头扎进卧室。

慢慢地，回家于我变成了一种任务，按时完成就好。

四月我生日，老妈不知问了谁，用微信发来了一段生日祝福，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生日快乐，注意身体之类的“妈妈常用语”，可是，在祝福语下面，老妈附了一张老照片，照片里是我们曾经的县城里的家，她抱着我，我俩笑得很开心。

我打电话问老妈照片哪来的，她笑着说闲着没事翻相册，看到觉得好玩就用手机给拍下来发给我了，我嗔怪着抱怨她的无聊，随便和她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重新打开微信，照片里当年的老妈很年轻，很美。她总是喜欢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是全家人里最爱打扮的一个。那时候的我还真是个小孩子啊，就这样被老妈抱着。而现在，我比老妈整整高出两个头，老妈似乎也不再那么热衷打扮了，眼角多了很多皱纹，每年过年她都要去美发店把头发染一染才安心，她老了。

我想起小时候，老妈打我的次数不比我爸少，打起来也丝毫不手软。但是每次当我爸打我时，她又总是护在我前面不让我爸打我。长大后我问她，既然这样护着我，为什么我爸不打我的时候，她又反过来打我。她一笑而过，说她舍不得看别人打我，包括我爸也不行，但是看到我犯错，她觉得只有打一顿才能让我彻底改正，所以只好打了。

想着想着，很多关于老妈的回忆就这样扑面而来：初中时我从县城来到市里读书，寄住在亲戚家，每个周末老妈下班后都会坐5个小时的长途来看我，带我逛街，给我买衣服买吃的；高中时老妈为了照顾我，提前退休来市里和我住，高考前每次深夜我复习结束走出卧室，总会习惯性地看看她的房间，里面一定亮着微弱的光，轻轻唤一声，她永远都没睡；大学时老妈亲自送我到千里之外的湖南，结识我的舍友，缠着我在校园里给她拍照，然后把舍友的电话存在手机里，只为了联系不到我时可以有办法找到跟我相关的人，回程的火车上我爸告诉我她一直在掉眼泪……

老妈现在做的炸酱面，味道时淡时咸；我和她说过的事偶尔她也会忘记；她和亲戚们聊到我时不再喜欢说我工作如何如何能干，反过来说起我小时候的调皮事，边说边笑。

我知道，原来她真的老了。

突然想起一句歌词“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我拿起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告诉她我这周末回家，她吃惊地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没事，只是想你了，想陪陪你。

春风十里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