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掌温暖

总觉不安。

“都晚上十点多了，你到了那他还不走”？

他是小浴室的擦背工。

爱人担心是有道理的。我到小浴室也要走二十多分钟的，这平时十分钟的路程，路上满是雪疙瘩，滑的很，难走；他要是走了我不是白跑了么。

大雪。雪粒如豆，冰雹，大风，雷电，年前几日少有的恶劣天气。雪还在下。说实话，我很少在小区边上的那家小浴室洗澡，我嫌它格局小，气闷。凹凸不平结满冰雪的路车是开不出去的。爱人说你就到小区的浴室“将就一回”吧，明天年三十了，过年还不洗把澡。哪知，我忘了小浴室的“规矩”，回到家之后我才想起自己没在墙上“啪”钱。

进了浴室，浴客叫一声，“咳”！然后将五块钱纸币擦背钱“啪”地朝墙上一拍。沾着水，那钱便粘在墙上了。他几乎不回头，忙，人多，是顾不过来应答的，抑或听着声音便知来者是谁，多是小区的人，常客。钱收了，你只消在热水里泡一会，排完队接着来擦背就是了。再说了，他不回头也透露出彼此的信任，“啪”地拍上墙的也一定不是“空响”，还有什么怀疑的不成，响到为止，作数。要是你是一张十元或是二十元票面需要找钱的时候，浴客“啪”完之后会跟着一句“找钱”的，没人客气。这会，他便要抬起头来了，问对方给的票面，然后从墙上揭一张或是两张钱找给对方。自然，这揭过钱的空白处，又是下一个浴客“啪”钱的位置了。

一面墙，这是我从没见过的“收银台”。

那天我光顾着跟他说话了，也没忘夸说他背擦得好，手有劲，擦得到位舒服，更觉着一个个赤条条踮起脚尖在墙上“啪”钱的有趣与新奇，只是忘了自己擦完背也要在墙上“啪”钱才是。

幸好他没走。我折回小浴室时室内人已不多。从他略显惊讶的目光中，我猜我穿戴整齐到浴池边让他觉得陌生甚至滑稽，分辨不出来者是谁；要么是我发丝上的雪花让他有些许感动。极短暂的时间，他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他或许是认出我来了。他刚想张嘴一定是想说些什么。这会是我主动了，学着这里浴客付钱的程序：“咳”！我还把“咳”声叫得很响，然后对着那面墙，再很响地“啪”钱。他直直地站着。在我们彼此笑过我刚要转身的当儿，他又“咳”住了我，要我伸出手，我一愣。然后，他在我的手上，重重地打了一掌——“咳”！

我跟着他一同又“咳”了一次。笑。

这是一只叫水泡得没有一点血色粗糙但极温暖的手。

我认定，这是我在这一年中感觉到的，最温暖的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