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具的表情

作者: 赵丰2017年04月17日来源: 邢台日报原创散文

在北方,看见了黑色或者黄色的泥土,一个叫做犁的农具欣喜地叫了声。

宽阔的泥土,是犁生命的背景。耕翻泥土,是它生命的全部意义。犁在想着,泥土是我生命的伴侣啊。于是,它毫无怨言地把自己的爱,自己的快乐毫无保留地依附在泥土的身上。

垦荒、翻地、灭茬、培土、收垄,它总是迈着坚实的步子,沉重却幸福

一根横梁顶端部那个厚重的刃,正在穿透泥土。哗哗哗,泥土呻吟着被它撕开两半,裸露出掏自心窝的肺和肝脏。

明亮,这是犁刃眼睛放出的光。泥土擦亮了它的眼睛,如果是晴朗无云的日子,它会调皮的与阳光做着游戏。

偶尔,犁也会皱眉,那一定是碰到了坚韧的石块。它必须付出吃奶的劲,将石块挤翻出泥土。它的虔诚,像是为土地进行着优美的祭奠仪式。

所谓的农耕文明,正是从犁开始的。

最早的犁,是靠人力牵引的,后来,牲口代替了人,再后来,机动车代替了牲口。而犁的质地,由木辕犁发展到铁辕犁,再后来进化为解放式步犁、双轮双铧犁。

那个叫犁刃的家伙,有着漫长的历史演变。新石器时期它是石头做的,叫石犁;到了商至汉代它变成了铜,汉代以后才成为铁。

享有如此殊荣,农家神轴或门额上的犁,总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

一眼望不到边的金色麦穗在风中摇曳着,似乎在呼唤着镰:快把我收回去吧!

等待收获的麦子前,镰的表情是喜悦的。农人将它举在头顶,划过一片阳光,掠来一缕初夏的风,向金黄的麦子宣告:我来了,你就等着倒地吧!

一年里漫长的时光里,镰被主人挂在老屋的土墙上,镰刃生了锈,懒洋洋的重复着自己的梦。小满的节气一到,它心里就发开了急,等着主人从墙上卸下它放在磨石上。主人给磨石洒上水,将它的刃贴在磨石上来回推动,很快它的刃就一片锃亮。那镰刃犹如一双明亮的眼睛,瞅准了一块成熟的麦田,催促着主人带它下地。

镰,令农夫通向幸福的生活。与镰刀握手,农夫冲动的情感不可抑制,手指颤动,胳膊挥扬,丰收的喜悦洋溢在眉梢。

在镰的挥舞下,片片倒下的庄稼,以另一种方式接近土地,感受恩泽。

多年以前,我们的祖先就是如此挥舞着镰刀,重复着一个姿势。面对着大地上片片金黄的麦穗,镰欢快着笑声,在回旋的岁月里且歌且舞。

我还使用过一种割草用的弯镰。它的样子像一轮弯月,在田间地头的草丛间留恋回环,对着我脉脉含情。

锄的祖先,可以上溯到春秋战国时期。

同犁一样,它也属于农具里的老字辈。它的作用是松散土壤,除去庄稼或菜田里的杂草。

自一出生,锄就是铁做的身子,被安置在一根木把上。以其用途,名字也五花八门:项锄、耪锄、镢锄、漏锄、稻锄、小锄……

“一尺板子三尺把,尻子崛起腰猫下。”这是农谚里老辈指教晚辈锄地的正确姿势。在老辈的叮咛声里,这个被称为锄的农具含笑点头。

锄是辛苦的。唐诗人李绅《悯农》诗中如此描述锄之劳苦:“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然而,锄之皱眉、呻吟,只是在泥土之中,一旦它穿出泥土,便会绽露出光亮如灿的笑容

在干净的田地里,我听见了它亲吻泥土那爽朗的笑声。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陶渊明的田园诗,让锄具备了诗情画意般的生活情趣。晚霞逝去,月光之下,锄皎洁的脸蛋,宛若少女般的清纯。

家乡的扁担,是木制的,扁圆,在两端系上绳箍,或打上铁箍,烙上洞眼穿上铁钩子,一是防止所挑物体从扁担上滑脱,二是方便捆扎和勾起物体。打了“金箍”的扁担,会像上了套的牛一样听使唤。

扁担的作用是挑水、挑土、挑柴、挑粪、挑庄稼,甚至铁匠、货郎、炸米花的,也是扁担挑着担子来到村里。不过,他们肩上的扁担,就不属于农具的范畴了。

肩挑扁担,关键是要找平衡点,把身子打开,攥住担子两端的绳,以便固定和及时微调平衡点。没有平衡点,担子忽高忽低,既吃力又难走。其次是要学会借力,好的挑夫喜欢使用较长的扁担,扁担的两头上翘着,颤悠悠,犹如船行水面。随着扁担的弹性,挑夫得到短暂间歇,省了不少力。如果是挑长途,还要学会适时换肩,行家里手换肩不需要放下担子,转下身子,扁担就从左肩来到右肩,那姿势,像魔术师变戏法一样娴熟。

扁担,已被碾儿庄人长久地闲置了。在老屋某个阴暗的角落,它被随意的冷落。只是看见它,我的眼里依然会显出异样的光。主人现在的生活,已经离它渐行渐远。它在疑惑着生活的质变,只是在睡梦里绽露出一丝微笑

它梦见了庄稼、粪土,还有老井上那卷辘轳绳。

那是它从前的乡村,从前的命运

碌碡的质地是石头,因此总是呈现出一副沉重、冰冷的面孔,但在我的审美视野里,它的心是滚烫的。

碌碡的作用是光场、碾场、在碾盘上碾碎粮食。

在生产队的时代,麦收之前先要做一个麦场,吆着牛犁起一片泥土,浇了水,等水稍干后,用碌碡把场碾光。光场的碌碡两端圆心有脐窝,与木制或铁制拨架配套,一头牛慢悠悠的拉着碌碡在稍干的湿土上来回碾压,直至光滑平整。

麦子上了场,被农人平摊在麦场上,牲口拉拽着一种身子表面为麻石颗粒的川山石碌碡在麦子上滚动压碾,使其脱粒。这个过程,碾儿庄人叫碾场。

没有碾子,家乡的乡亲们那一碗香喷喷的油泼面、小米稀饭或者玉米粥就进不了肚子。农人的收获,最后是由碾子完成的。无论在麦场上还是碾盘上,碌碡都哼着丰收的乐曲,配着灿烂的笑脸,点缀着农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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