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那些猫

作者: 李奕2017年09月26日来源: 保定日报社短篇散文

老院最少也有20年的历史了,在一圈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包围下颇显得格格不入。刚搬回来,我努力调整视觉上的不适,压抑内心滋长的不悦。楼房一幢幢浸没在粉红色的外衣里,粉得俗媚,没有亮砖的包裹,只有油漆的涂抹。楼间是逼仄小径,勉强容得下一辆小车通过,几棵歪歪斜斜地立在一旁,叶子也早已不那么浓密。我不由得想起《桃花扇》中的名句“无非是枯井颓巢,不过是些砖苔砌草”。

喧嚣与忙碌遗弃了这里。于是,这儿也就成了老人与野猫的乐园。

白天,是看不到猫的,倒是常有老人三三两两地散步、闲谈,打发似乎总也望不到尽头的漫长时光。惟有黑夜像笼子迎头罩下,这些猫才会踩着雍容的小碎步借着夜色的迷茫寻找食物。

也许是老院的老鼠太过猖獗、数目可观,也许是老院的剩饭种类多样、营养丰富,野猫身上丝毫不见流浪猫式的瘦骨嶙峋、落魄潦倒的穷困相。那体形气质俨然一位养尊处优的贵妇。虽然它们厌光,总爱往阴暗的地方走,但逢着人,也不会做贼心虚般地抱头鼠窜。至多只会定睛望你一眼,然后又面不改色心不跳、坦坦荡荡地沿着既定的路线踱去,只留一条长尾在你眼前摇来晃去,警示不要跟近。

可是,就一眼,我也能从它晶亮的黄绿色眼眸中,感触到逼人的寒意。

夜深,万籁俱寂,从几扇紧闭的小窗 中流淌出来的光与几盏孤单的路灯中喷涌出来的光相互映衬,抵挡黑暗的侵袭。沉默整日的野猫此时恣意地唱起了歌。其声尖厉、绵长,此起彼伏,像两个市井女人声嘶力竭地对骂,像几个饥饿婴儿呱呱地啼哭,搅得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在我听来,那声声是在叫嚣命运的不公,咒骂人性的丑陋。

我常见那一个个茕茕孑立的身影在颓圮的老墙上,在衰败的花架下,在污秽的垃圾箱旁,疑惑它们从何而来又去往何处。它们都曾体味过人的体温,嗅尝过人的气息,经历过衣食无忧的甜蜜生活。也许是它打碎了主人心爱的玩物,得了无法医治的怪病,抑或只是它的毛色已被时尚甩在身后,温暖的怀抱变成冰冷的沥青地,当朔风吹来,当天降大,它的心里恐怕也结下了难以融化的坚冰。

朋友说,她曾在废弃的管道里发现一窝流浪猫,它们脸上都消失了宠物猫所有的温顺驯服、顽皮淘气的神情,只顾呲着牙、伸着爪、圆睁着双眼,“喵、喵”地发出警告。

现实中猫的悲惨生活仍在继续。

“伦理不仅与人,而且也与动物有关。动物和我们一样渴求幸福,承受痛苦和畏惧死亡。如果我们只关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那么,我们就不会真正变得文明起来,真正重要的是人与所有生命的关系”。这是人道主义者史怀泽告诫我们的,可是把“爱的原则扩展到一切动物”的理想何时才能真正照进现实,惠及与我们共处一片蓝天下的千千万万的生灵?

老院里除了老年人的问候声、谈笑声,剩下的就只有猫凄厉的叫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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